本書藝術(shù)地再現(xiàn)了四百多年前法王路易十一統(tǒng)治時期的歷史真實(shí),描繪宮廷與教會如何狼狽為奸壓迫人民群眾,人民群眾怎樣同兩股勢力英勇斗爭。小說體現(xiàn)了雨果的“美丑對照”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原則,它的發(fā)表,打破了偽古典主義的桎梏,標(biāo)志著浪漫主義的徹底勝利。
市面上有陳敬容、安少康、施康強(qiáng)等人的譯本,李玉民的譯本廣受讀者歡迎——一是譯文流暢,多用短句,節(jié)奏明快,二有中國話本風(fēng)格。
維克多�6�1雨果(1802—1885),法國作家,19世紀(jì)前期積極浪漫主義文學(xué)的代表作家,法國文學(xué)史上卓越的資產(chǎn)階級民主作家,人道主義的代表人物,被人們稱為“法蘭西的莎士比亞”。一生寫過多部詩歌、小說、劇本、各種散文和文藝評論及政論文章,在法國及世界具有廣泛的影響力。代表作有“人類命運(yùn)三部曲”《巴黎圣母院》(1831年)和《悲慘世界》(1845-1861年)《海上勞工》(1866年)等。
一、
大堂 話說距今三百四十八年零六個月十九天前,那日巴黎萬鐘齊鳴,響徹老城、大學(xué)城和新城三重城垣
()①,驚醒了全體市民。 其實(shí),1482年1月6日那天,并不是史冊記載的紀(jì)念日:一清早全城鐘聲轟鳴,市民驚動,也沒有發(fā)生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既不是庇卡底人或勃艮第
()②人進(jìn)犯,也不是抬著圣骨盒的宗教列隊儀式;既不是拉阿斯城
()③學(xué)生造反,也不是“我們尊稱威震天下圣主國王陛下”擺駕入城;甚至不是在司法宮廣場吊死男女扒手的熱鬧場景;更不是15世紀(jì)常見的羽飾盛裝的某國使臣蒞臨到任。就在兩天前,還有這樣一隊人馬,即佛蘭德使團(tuán)奉命前來,為締結(jié)法國王太子
()④和佛蘭德瑪格麗特公主的婚約。為此,波旁紅衣主教不勝其煩,但是他為了討好國王,不得不滿臉堆笑,迎接佛蘭德市政官那幫土里土氣的外國佬,還在波旁公爵府款待他們,為他們演出一場“特別精彩的寓意劇、滑稽劇和鬧劇”。不料天不作美,一場滂沱大雨,將府門掛的精美華麗的帷幔淋得一塌糊涂。 1月6日那天,是約翰�6�1德�6�1特洛伊所說的“全巴黎歡騰”的雙重節(jié)慶,即遠(yuǎn)古以來就有的主顯節(jié)和狂人節(jié)
()①。 這一天,照例要在河灘廣場
()②燃起篝火,在布拉克小教堂那里植五月樹,在司法宮演出圣跡劇。就在前一天,府尹大人已派衙役通告全城:他們身穿神氣的紫紅毛紡襯甲衣,胸前綴著白色大十字,到大街小巷的路口吹號并高聲宣告。 一清早,住家和店鋪都關(guān)門閉戶,男男女女從四面八方擁向三處指定的場所。去看篝火,賞五月樹還是觀圣跡劇,要隨個人的興趣而定。這里應(yīng)當(dāng)贊揚(yáng)一句巴黎看熱鬧的人,他們有古人的那種見識,絕大多數(shù)都去看篝火,因?yàn)檫@正合時令,或者去觀圣跡劇,因?yàn)槭窃谒痉▽m大廳演出,那里能遮風(fēng)避雨。大家仿佛串通一氣,誰也不去布拉克小教堂墓地,讓那棵花還不繁茂的可憐的五月樹,孤零零在一月的天空下瑟瑟戰(zhàn)栗。 市民大多擁進(jìn)通往司法宮的街道,他們知道兩天前到達(dá)的佛蘭德使團(tuán)要前來看戲,并觀看在同一大廳舉行的推舉丑大王的場面。 司法官大廳雖然號稱世界之最(須知索瓦爾
()③那時尚未丈量過孟塔吉城堡的大廳),這一天要擠進(jìn)去談何容易。通向司法宮廣場的五六條街道猶如河口,不斷擁出一股股人流,從住戶的窗口望過去,只見廣場上人山人海,萬頭攢動。人流的洶涌波濤越來越擴(kuò)大,沖擊著樓房的墻角,而那些墻角又像岬角,突進(jìn)圍成如不規(guī)則狀大水池的廣場。司法宮高大的哥特式
()④門面正中一道大臺階,上下人流交匯在一起,又在接下的臺階分成兩股,從兩側(cè)斜坡傾瀉到人海浪濤中;這道大臺階就是一條水道,不斷向廣場注入,猶如瀑布瀉入湖泊中。成千上萬人呼喊,戲笑,走動,簡直甚囂塵上,沸反盈天。這種喧囂,這種鼓噪,有時還變本加厲,有增無減。擁向大臺階的人流受阻,折回頭來,亂作一團(tuán),形成了旋渦。原來是府尹衙門的一名弓箭手在推搡,或者一名警官策馬沖撞,以便維持秩序。這種傳統(tǒng)實(shí)在值得稱道,是由府尹衙門傳給總督府,又由總督府傳給騎警隊,再傳給我們今天的巴黎保安隊。 面孔和善的市民,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站在門口、窗口,爬上天窗、屋頂,安安靜靜,老老實(shí)實(shí),注視著司法宮,注視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且時至今日,巴黎還有許多人,喜歡圍觀看熱鬧人所形成的場面,只要猜想人墻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事,就已經(jīng)覺得很有意思了。 我們今天1830年的人,假如在想象中能有機(jī)會混雜在15世紀(jì)的這群巴黎人中間,同他們一起前呼后擁,摩肩接踵,跌跌撞撞地擠進(jìn)原本十分寬敞,而1482年1月6日這天卻顯得特別窄小的司法宮大廳,所見的景象不無興趣,也不無吸引力,周圍本來全是古舊的東西,我們看起來反有全新的感覺。 如果讀者愿意,我們就力圖想象,讀者和我們一同跨進(jìn)這座大廳,躋身于這群短衣短襖打扮的嘈雜的平民中間,會產(chǎn)生什么印象。 先是耳朵一片嗡鳴,眼花繚亂。我們頭頂是雙合圓拱尖頂、雕花鑲木、繪成天藍(lán)色、襯著金黃色的百合花圖案;腳下是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地面。幾步遠(yuǎn)有一根巨大圓柱,接著一根又一根,總共七根,沿中軸線一字排列,支撐雙圓拱頂?shù)慕粎R點(diǎn)。前面四根柱子周圍擺了幾個小攤,賣些閃閃發(fā)亮的玻璃和金屬飾片制品;里面的三根柱子周圍安有幾條橡木長椅,年長日久已經(jīng)磨損,被訴訟人的褲子和訟師的袍子磨得油光锃亮。沿著大廳四面高高的墻壁,在門與門之間,窗戶和窗戶之間,邊柱和邊柱之間,不見盡頭地排列著自法臘蒙
()①以下法國歷代君主的雕像:無所事事的國王耷拉著雙臂,低垂著眼睛;勇武好戰(zhàn)的國王則昂首挺胸,雙手直指天空。此外,一扇扇尖拱長窗上的彩繪玻璃五光十色,寬寬的出入口所安的門扉,都精工細(xì)雕,富麗堂皇?傊绊、圓柱、墻壁、長窗、鑲板、寬門、雕像,所有這一切,從上到下,繪成天藍(lán)和金黃兩色,一望金碧輝煌,光彩奪目。不過,在我們看見的時候,大廳的色彩已略顯暗淡,到了公元1549年,盡管杜�6�1勃勒爾還沿襲傳統(tǒng)贊美過它,而其實(shí)它幾乎完全消失,只剩下厚厚的灰塵和密密的蛛網(wǎng)了。 在1月份的一天,這座長方形寬敞的大廳里,射進(jìn)蒼白的天光,擁進(jìn)衣飾花枝招展并吵吵嚷嚷的人群,只見他們溜著墻根閑逛,繞著七根圓柱回旋,現(xiàn)在我們想象出這些,那么對整幅圖景就有了個大致的印象,下面只需略微詳細(xì)地描述其有趣的方面。 假如拉瓦亞克沒有刺殺亨利四世
()①,那么,司法宮檔案室也就不會存放兇手的案卷,他的同謀也就不會考慮自身利害,非把此案卷宗銷毀不可,而縱火犯也就不會別無良策,只好一把火將檔案室燒掉,要燒掉檔案室,又只好一把火將司法宮燒掉;由此可見,沒有弒君一案,也就不會有1618年那場大火了。從而,古老的司法宮及其大廳,也就會依然屹立,我也就可以對讀者說:“請親眼看看去吧!”我們雙方都省事:我省得像上面那樣描繪一番,讀者也省得閱讀這一段。——這情況證明了這樣一條新的真理:重大事件必有難以估量的后果。 首先,拉瓦亞克很可能沒有同謀,其次,即便有同謀,他們也很可能同1618年那場大火毫無干系。其實(shí),還有兩種解釋都說得通。其一,3月7日后半夜,一顆寬一尺,長約一臂的燃燒的大隕星,自天而降,落到了司法宮。其二,有特奧菲爾這四行詩為證: 一場游戲多悲慘, 只緣案桌嘴太貪, 司法女神鎮(zhèn)巴黎, 眼看宮殿火沖天。 1618年司法宮大火的起因,有政治的、自然的和詩意的三種解釋,不管我們的看法如何,那場不幸的大火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shí)。這座法蘭西最早的王宮,如今已經(jīng)所剩無幾,這自然要?dú)w功于那場大火,更要?dú)w功于后來歷次的修復(fù)工程。這座王宮堪稱盧浮宮的長兄,在美男子菲利普王
()②在位時期,年歲就相當(dāng)大了,有人甚至依照埃加杜斯所描述的、由羅伯爾王
()③興建的宏偉樓閣,去尋找遺跡,但幾乎蕩然無存了。圣路易 ()
④“完婚”,的那間樞密處室如今安在?他“身穿駝毛布上衣、棉毛混紡的馬甲和紫檀色長外套,同若安微 ()①一起,席地躺在毛毯上”,審理案件的花園又在何處?西格蒙德皇帝 ()②的寢宮今在哪里?查理四世、無采邑的約翰王 ()③的寢宮又在哪里?查理六世 ()④頒發(fā)大赦諭的那座樓梯何處尋覓?馬塞爾 ()⑤當(dāng)著王太子 ()⑥的面,殺害羅伯爾�6�1德�6�1克萊蒙和德�6�1香檳元帥時,所踏的那塊石板地又何處尋覓?還有那條狹廊——撕毀偽教皇訓(xùn)諭的地方,而傳諭使者身穿法袍,頭戴法冠,一身可笑的打扮,從那里出發(fā)游遍巴黎全城以示謝罪——如今在何處?還有那座大廳及其鍍金的裝飾、天藍(lán)色的彩繪、尖拱長窗、一尊尊雕像、一根根圓柱、布滿雕刻圖案的高大拱頂,如今又在何處?還有那金碧輝煌的寢宮呢?還有那守門的石獅,如同所羅門座前所有獅子那樣,低垂腦袋,夾著尾巴,一副暴力服從公理的恭順模樣的石獅,究竟在哪里?還有那一扇扇精美的房門、一扇扇絢麗多彩的彩繪玻璃窗,究竟在哪里?還有那令比科奈特也甘拜下風(fēng)的鏤花鐵包角、杜�6�1昂西制作的精細(xì)木器,究竟在哪里呢?……歲月和人事,如何摧殘那些巧奪天工的杰作?用什么取代了那一切呢?用什么取代整個高盧的歷史、整個哥特式藝術(shù)呢?無非是設(shè)計圣熱爾維教堂大門道的那個笨拙的建筑師,德�6�1勃羅斯先生建造的低矮笨重的穹窿,用以冒充藝術(shù)。至于歷史,就只有關(guān)于粗柱子的喋喋不休的回憶錄,帕特律之流搖唇鼓舌之聲,至今還回蕩不已。 不過,這些都無足掛齒。——還是扯回話題,談?wù)劽逼鋵?shí)的古老司法宮那名副其實(shí)的大堂。 那座長方形大堂無比寬敞,兩端各有用場:一端安放著著名的大理石案,極長極寬極厚,無與倫比,正如古代土地賦稅簿中說的那樣,“世上找不出同樣那么大塊”——這種說法準(zhǔn)能讓卡岡都亞 ()⑦食欲倍增;另一端辟為小教堂,路易十一命人雕塑他的跪像,放在圣母像前面,他還命人把查理大帝和圣路易的雕像移進(jìn)來,全然不顧外面一長排歷代國王雕像中間,留下兩個空空的壁龕。
顯而易見,他認(rèn)為這兩位圣君,作為法蘭西國王上天言事最有分量。小教堂剛建六年,還是嶄新的:建筑精美,雕刻奇妙,鏤刻也細(xì)膩精微,這種整體的美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