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家中勘助的自傳體小說。創(chuàng)作于1910年至1913。以19世紀末明治維新后的東京地區(qū)為舞臺,描寫了主人公從幼年到少年時期的成長過程,筆法細膩,視角獨特,感情飽滿,也毫不掩飾主人公對日本對外侵略行為的樸素質疑和厭惡。起初由作者大學時代的老師、文壇巨匠夏目漱石推薦、作為散文在《東京朝日新聞》上連載發(fā)表,獲得讀者持續(xù)好評。1921年出版單行本,至今再版不斷。截至2006年12月,僅巖波書店一社出版發(fā)行的“文庫版”(小型便攜版,不包括同一出版社另外發(fā)行的普通平裝版、精裝版等)的部數(shù)就累計達1,136,000冊,另有角川書店、小學館等出版社的版本發(fā)行。1950年代至1980年代,大阪灘中學教師橋本武擅做主張,以本書一冊代替教科書講授初中三年的語文,獲得驚人的升學奇跡,并為日本社會各界輸送了眾多棟梁之才,此事被傳為奇談,F(xiàn)代中國學者周作人曾在《知堂書話》中對此書推崇備至,并親自翻譯了一段。
一個人總有許多眷戀,許多懷念,譬如對故鄉(xiāng),對童年。這種眷戀與懷念,往往是真摯的,無暇的,它可以滌蕩人的靈魂,使人心變得明凈清澈。《銀湯匙》這部作品不僅向人們展示了童年絢麗多彩的生活、豐富美好的情感世界,也表現(xiàn)出了詩一樣的韻味與情調,給人以溫暖,以慰藉,以啟示。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揉妝束之態(tài)。以其所見者真,所思者深也!闭驗樽髡咧锌敝娬哒,所思者深,書中真情處處流淌,歷經數(shù)十年后再次出版,依然超越時代的局限,得到閱讀者的共鳴。
中勘助
日本作家,詩人。1885年出生于日本東京。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畢業(yè)。大學時代起就師從文學巨匠夏目漱石,但性格孤高,一直與日本文壇政治保持距離,不屬于任何派別。其處女作兼代表作《銀匙》由夏目推薦在東京朝日新聞上連載發(fā)表后,單行本至今再版不斷,百年來獲讀者持續(xù)好評,累計銷售量數(shù)百萬冊。另有小說《提婆達多》、《犬》、以及詩集、全集等,均未被完整介紹到中國。1965年去世(去世50年以上)。
譯者:黃了湛
1968年上海出生。1987年赴日留學,畢業(yè)于京都大學工學部,后曾長期在日本企業(yè)任職。有中譯日書籍「2015産業(yè)統(tǒng)合のチャイナ?エンジン」出版(原著為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出版社出版的《2015產業(yè)整合的中國動力》)。
銀茶匙·引言
譯者序
前篇001
雨后茶樹上結滿水滴,閃閃發(fā)光。普普通通卻略顯幽寂的茶花恰是勾起我童年回憶的花。白色圓潤的花瓣圍繞著黃色飽滿的花蕾,開放在暗綠卷曲的葉子下。把鼻子湊過去聞聞香氣是我的癖好。左手邊廟井旁有棵桂樹,開花時甘甜的香氣在空中飄蕩。井轱轆吱吱呀呀的聲音穿過安靜的茶田,傳到我家。
后篇157
自制的豆腐顫抖著,雪白的表面上染著靛青的花紋。姐姐為我擠碎了香橙,淺綠色的粉末紛紛落下,豆腐像要化了似的,再浸到蘸汁中,又一下子染上紫紅色。把這東西輕輕放到舌頭上,嘗到香橙靜靜的清香和醬油激烈的味道,還有冰涼和滑滑的感覺。
十三
夏天我們每日沉迷于捕蟬。用粘糕捉的話會弄臟翅膀,就把糖袋子裝在竿頭,拿著竿子從院子走到墓場去找蟬。因為樹很多,一圈兜下來抓得多到厭惡的程度。油蟬只是吵鬧,樣子不好看,勁頭
不足。晝鳴蟬圓圓胖胖的,叫聲也很滑稽。寒蟬唱歌唱得很有趣,會把那些敏捷的伙伴當作仇敵追趕。葉蟬可惹不起。啞蟬連叫也不叫就掉在袋子中間掙扎,真可憐。
還有,我們像小鳥一樣,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去尋覓那個季節(jié)結果實的樹。青白色的李花凋謝后,我們焦躁地看著豆子般的果實一天天鼓脹起來,不久變得像麻雀蛋那么大,又不久變得像鴿子蛋那么大,變得鮮黃,又萌發(fā)出像臉頰那樣的紅暈,最后樹枝彎下來,垂到地上。這時,只要肚子允許,一有空就偷偷摘下來吃,直到打著帶著李子味的飽嗝。就算這樣也吃不完,那些紫色的爛熟的果子就紛紛掉到地上。鳥兒就飛來,撅著可恨的屁股,啄來啄去。
栗子成熟的時候也很快樂。我們一個人拿著竹竿,另一個人捧著筐,把眼睛瞪得像魚鷹和老鷹般銳利,走在墓地。發(fā)現(xiàn)明顯有露珠像要掉下來似的裂開的栗子時別提多高興了。用竿頭敲打后殼斗就晃著,好像在回應。此時再狠狠給它一下,一個個就掉下來了。跳上去就撿,撿到三個就試吃一個。還有草莓,柿子。
山櫻桃和棗子盡管有些不太好吃的,但我們也做絕了,不讓一個留在枝頭。木瓜開的花很優(yōu)美,和其樹體不相稱,而碩大的果實又和花不相稱。一個個重重地掉到地上,氣味不錯,但很澀,而且硬得像石頭,牙也咬不動。
寬闊的庭院里到處造了花壇,還栽了許多樹木,所以各個時節(jié)花開不絕,有百合、向日葵、金盞花、千日草、雁來紅、還有像魚子那樣的棕櫚樹的花。
這個庭院的初夏的自然最讓我心醉。暮春的那種像在霧氣中發(fā)熱似的、南風與北風交替吹來、寒暖晴雨飄忽不定的季節(jié)已經過去,天地一新,這就是明朗的初夏。天空像水一樣清澄,充滿了陽光,清風吹拂,紫草的影子隨風搖曳,連陰郁的羅漢松看上去也少有地爽朗。螞蟻們到處造塔,羽蟻從洞中出來,任性地飛來飛去?蓯鄣男≈┲朐跇渲ι、在屋檐下跳起了黃昏的舞蹈。我們用燈芯釣地下的蟲子,我們掩埋地蜂的洞穴,豎起耳朵聽它們尖叫,我們尋找蟬殼,我們捅毛毛蟲,所有的東西都是那么的新鮮而有趣,活生生的,沒有一點討厭的地方。那時,我喜歡站在羅漢松陰暗的樹蔭下靜靜地凝視沉入暮色的遠山,我看到綠色的田野,看到森林,聽到乘風而來的水車聲和蛙鳴聲。此時,對面高臺上的樹林中響起了渾厚的鐘聲。我們倆目送空中沐浴著殘陽飛過的夜鷺群,唱起《暮色蒼茫》。偶爾也有白鷺伸開長腳飛過。
十四
銀色的艷陽用溫暖的夢幻包裹著地上的鮮花,而牡丹就像這夢幻之國的女王般盛開在花壇,有白的、紅的和紫的。穿著各色羽衣的蝴蝶們也像夢幻般地飄來戲花。長著斑點的甲殼蟲渾身沾滿花粉,沉醉在蜜汁中。這時,我看到了平常無聲無息、閉門不開的那個廂房的門開了,一個老和尚靠在扶椅上。廂房的前面是老和尚秘藏的老牡丹樹,淡紅色的單瓣花含著芬芳飽滿綻開。這個狹小的天井和正堂隔著一座拱橋,向陽的屋檐下是一株枝葉繁盛的秋海棠,面對正堂左端有梧桐樹,右端有樹蔭清涼的玉玲花。七十七歲的老和尚一個人關在屋里,除了早晚的佛經默誦以外不出聲。我們只憑不知何時從縫隙中飄出來了香氣上判斷,里面有一個像石頭一樣靜坐不動的人。
有時,老和尚要喝茶了,就搖起那個發(fā)出蟬鳴般聲音的鈴,如果沒有人聽見,老和尚就手捧小缽狀的茶碗,走著碎步跨過橋自己去泡茶。偶爾他被叫去做法事,就戴著頭巾,一手拿著數(shù)珠,一手拄著拐杖,蹣跚而去。誰也想不到這個寒磣的和尚在必要的時候會穿上緋紅的法衣。老和尚和這個世界真的是相隔一座橋,除了世間到了夏天會開牡丹花這件事以外,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寂寞地凈心修行。我不知不覺以童心敬慕起這個老和尚,想仰攀他。那個時節(jié),我已經和寺院里的人不見外了,就算貞仔不在我也每天去玩,像老人那樣把手撐在腰上在院子里走動,在清冷的墓地里轉悠,時常想著他人和自己的身世,飽含眼淚。我就像拖著腳鏈的囚徒那樣,自慚形穢,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一邊沉思一邊走著,那成了我的特殊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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