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專跑東歐新聞的瑞典記者阿爾夫·麥森,抵達(dá)匈牙利布達(dá)佩斯之后,已經(jīng)兩周音訊全無。在消息不能曝光的情況下,馬丁·貝克只身前往布達(dá)佩斯展開秘密調(diào)查。遠(yuǎn)赴異國查案的馬丁·貝克,在當(dāng)?shù)刈兂闪艘晃晃kU的陌生人,再無身份的保護(hù)傘,于是秘密跟監(jiān)、突來的艷遇,意外的攻擊一一向馬丁·貝克襲來。從事警察生涯以來,他第一次被當(dāng)作不上道的絆腳石,必也去之而后快;然而也在這一趟搏命演出中,他踏入且揭開了一趟“蒸發(fā)”的神秘旅程……
馬伊·舍瓦爾,佩爾·瓦勒,著名瑞典偵探小說作家。這對夫婦共同創(chuàng)作了偵探小說史上著名的馬丁·貝克探案系列。兩人從一九六五年開始,每年出版一部以警探馬丁·貝克為主角的小說。他們有意識地逐年參照社會環(huán)境的變遷,以及人心世情的轉(zhuǎn)換。直到一九七五年瓦勒去世,夫婦倆共創(chuàng)作了十部小說。
舍瓦爾與瓦勒都是堅定的共產(chǎn)主義者,他們決定通過小說對社會進(jìn)行反思:“我們把創(chuàng)作犯罪小說當(dāng)作解部刀,一刀一刀劃開資本主義福利國家的假象和弊病。”
這套馬丁·貝克探索系列,被稱為史上最佳“警察探案小說”之一,也是同類小說中的不朽經(jīng)典,英國推理界權(quán)威H.R.F.基廷甚至作出“人生盡在其中”的高度評價。此外,這套書也是瑞典偵探小說有史以來第一次打入國際市場,而且深獲歐美偵探小說界推崇,并在銷量方面取得傲人的成績的作品。馬丁·貝克案系列風(fēng)格獨樹一幟,對偵探小說的創(chuàng)作影響深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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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間狹小且破舊。往沒有掛簾子的窗戶外邊望去,可以看到一堵灰色的防火墻,幾個生銹的電樞和褪了色的人造奶油廣告。左半邊的窗戶沒了玻璃,用一塊胡亂切割的紙板取而代之。斑斑剝落的壁紙被煤煙和墻壁滲透出的濕氣弄得花色難辨,有幾處地方還用包裝紙加膠帶試圖修補(bǔ)一番。
房里有一座暖爐、六件家具和一幅畫。爐前有個裝著灰燼的紙箱和一只凹陷的鋁制咖啡壺。床尾對著暖爐,床上的寢具包括一疊厚報紙,一條破破爛爛的拼布被子和一個條紋花色的枕頭。畫里是個倚石欄而立的金發(fā)裸女,掛在爐子的右邊,好讓躺在床上的人睡前醒后一睜眼就能得見。女郎的乳頭和私處顯然被人用鉛筆加大過。
房間另一端,緊靠窗戶的地方,擺著一張圓桌和兩把木椅,其中一把沒了椅背。桌上有三只空的苦艾酒瓶,一個飲料罐和兩只咖啡杯,一個翻倒的煙灰缸,幾塊臟污的糖,一把掰開的折疊式小刀和一片香腸,這些東西散亂地堆在煙蒂、瓶蓋和用過的火柴棒之間。摔破的第三個咖啡杯在地上。床和桌子之間,有具尸體面朝下趴在磨損的地板上。
死者是名男性。他極有可能就是那位在畫作上加工、并用包裝紙及膠帶修補(bǔ)壁紙的老兄。他兩腿并攏,手肘緊靠著肋骨,雙手抱頭,好像在努力保護(hù)自己似的;他身穿羊毛背心和褲腳邊緣磨破的褲子,腳上套著破舊的毛襪。一座倒下來的餐具柜遮住了他的頭和半個上半身。第三把木椅被人摔在尸體旁邊,椅座上沾著血跡,椅背上的手印清晰可見。地上到處是碎玻璃,有些來自餐具柜的玻璃門,有些則來自破酒瓶。另有一半酒瓶被扔在墻邊骯臟的內(nèi)衣堆上,瓶上有薄薄一層干了的血跡。有人畫了白圈圈把這些都圈了起來。
以這類照片來說,這張幾乎算完美了。警方拍照時用的是局里的頂級廣角鏡,又打了燈光,每個細(xì)節(jié)都清楚得像是刻出來似的。
馬丁·貝克放下照片和放大鏡,站起來走到窗邊。窗外是瑞典的炎炎盛夏。兩個女孩兒穿著比基尼,正張腿伸手地躺在克里斯丁堡公園的草地上做日光浴。再仔細(xì)一看,他認(rèn)出她們竟是本部門的辦公小姐。原來已過了正午。早上,她們穿上比基尼,外頭套件棉布衣服,穿著涼鞋來上班,午休時衣服一脫,就可以出去躺在公園里。真是方便。
想到不久之后他得遠(yuǎn)離這一切,搬到位于喧鬧的瓦斯貝加區(qū)的南區(qū)總局去上班,馬丁·貝克就覺得沮喪。
背后有人猛然推開門進(jìn)來,他不必回頭也知道是斯滕斯特倫。斯滕斯特倫是局里最年輕的成員,很可能自他以下所有年輕一代的警探都是不敲門的。
“進(jìn)展如何?”他問道。
“不太妙,”斯滕斯特倫說,“我十五分鐘前在場的時候,他還是打死不承認(rèn)。”
馬丁·貝克回過身子,走到桌前,再次審視那張犯罪現(xiàn)場的相片。在那張報紙床墊、破拼布被和條紋枕頭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塊狀似海馬的舊漬痕——說得好聽些,也有點像美人魚。但他不相信地上那個人有這般想象力。
“沒關(guān)系,”斯滕斯特倫多嘴地說,“我們用技術(shù)證據(jù)對付他。”
馬丁·貝克沒說話,回頭指著斯滕斯特倫放在他桌上的厚厚一沓報告說:
“這是什么?”
“桑必柏的問訊記錄!
“把這鬼東西拿走,本人明天就開始休假了。拿給科爾貝里好了,隨你喜歡給誰都可以。”
馬丁·貝克拿了相片走上樓梯,開門走進(jìn)科爾貝里和梅蘭德的辦公室。
也許因為窗戶和窗簾都關(guān)著,這里比他的辦公室熱多了?茽栘惱锖拖臃父糁雷用鎸γ骒o靜坐著;而身材高大的梅蘭德則口叼煙斗,叉著雙手站在窗前,盯著嫌犯。門邊的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身穿藍(lán)襯衫和制服褲、帽子頂在右膝蓋的警察。沒人開口說話,房里唯一在動的是轉(zhuǎn)動中的錄音帶。馬丁·貝克二話不說坐到一邊,在科爾貝里稍后一點,耳邊還聽得見有黃蜂在窗簾后方的窗上彈跳?茽栘惱锇淹馓酌摿,襯衫的扣子也解開了,即使如此,他肩胛骨間的襯衫仍然被汗?jié)裢,汗水沿著脊椎往下流,逐漸形成一直線。
隔著桌子坐著一個衣著邋遢、發(fā)毛漸稀的瘦小男人。疏于護(hù)理的手緊握著椅子扶手,啃過的指甲骯臟不堪,他瘦削的臉上露出病容,嘴角淡淡的皺紋時隱時現(xiàn),下巴微微抖著,雙眼好似泛出水光。他頭一低背一拱,兩滴淚水就沿著雙頰流下來。
“嗯,”科爾貝里臉色陰沉地說,“那么,你用瓶子打他的頭,直到瓶子破了?”
男人點點頭。
“然后他躺在地上,你繼續(xù)用椅子撞他的頭。撞了幾次?”
“不知道。不多,總有好幾次吧。”
“想必如此。然后你把餐具柜推到他身上就逃了,那另一個在場的第三人,這段時間在做什么?那個叫雷納.拉爾森的?他不管管——我是說,阻止你?”
“沒有,他什么也沒做,只是隨便我搞。”
“不要再撒謊了。”
“他喝醉了,在睡覺!
“講大聲點行不行?”
“他躺在床上睡覺,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直到醒過來,然后才去報警。好,到目前為止算是弄清楚了。但是有一點我還是想不通。事情為什么會搞成這樣?你們兩人在酒吧碰上之前,不是互不相識嗎?”
“他罵我是該死的納粹黨!
“哪個警察一星期不被罵個幾次該死的納粹黨?一堆人罵過我是納粹黨、秘密警察或是更難聽的,但我從來沒為了這個就殺人。”
“他坐在那里一直罵一直罵:該死的納粹黨、該死的納粹黨、該死的納粹黨……他一直罵個不停,還唱!
“唱?”
“是的,拿希特勒來刺激我、挑釁我。”
“嗯。那么,你說過什么他才這樣罵你?”
“之前我說過我媽是德國人!
“你們開始喝酒之前?”
“是的,而且他說什么樣的媽都無所謂!
“所以當(dāng)他要走進(jìn)廚房的時候,你就抓了瓶子往他后腦上砸?”
“是的!
“他倒下了嗎?”
“可以說是跪倒了,而且開始流血。然后他說:你這個該死的納粹免崽子,我不會放過你的!
“所以你就繼續(xù)砸他?”
“我……害怕。他比我壯多了,而且……你不了解那種感覺……所有東西都變成紅色,一直轉(zhuǎn)一直轉(zhuǎn)……我簡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男人的肩膀劇烈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