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講述了三位不同背景的女性在加拿大的經(jīng)歷和情感故事。聰慧伶俐的IT女周瑾因一次情感的失敗選擇了技術(shù)移民加拿大。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多倫多遇到了為成就女兒學(xué)業(yè)而移民的李雨琪和懷揣移民夢想的張瓊。故事描述了社會最普通階層的移民生活,真實描述了移居國外的中國人生活以及情感上的掙扎和徘徊。
Chapter 1
1.1 初到多倫多
已經(jīng)是四月了。多倫多的天氣一點兒都沒有進入春季的感覺。白晃晃的雪在屋頂上積累起來,在枝葉蔓生的樹木上疊成一堆一堆。路邊堆積的冰雪僅僅融化了一部分,露出了藏匿一個冬季的廢紙等垃圾。商人在商店門前鋪撒了粗鹽,這樣可以使路面上結(jié)的冰盡快融化。馬路上到處都是泥濘。飛馳的汽車濺起積在地面骯臟的雪水。
周瑾怔怔地走出大廈,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寒意刺骨。她趕緊系好大衣上的所有扣子,把腰帶勒得緊緊的,豎起衣領(lǐng),戴上毛絨帽子和手套向公交車站走去。
都來加拿大四個多月了,自己的英語聽力仍然沒有太大長進。周瑾不斷自責(zé),腦子里浮現(xiàn)出剛才那個面試官的樣子。他是一個印度人。一件緊身的棕色西裝顯然是在他偏瘦的時候購置的,系一條紅色的領(lǐng)帶。一堆密密麻麻、梳理整齊的胡子中間,兩片深褐色的嘴唇一張一合,蹦出來的話語聽上去根本不是英語,而是印度語。
“Sorry,Ibeg your pardon。(對不起,請你再說一遍。)” 周瑾面色蒼白,一臉難以掩飾的緊張。
大胡子皺了一下眉頭,放慢了語速,很有耐心地將剛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但是濃厚的印度卷舌音一點兒也沒有改變。周瑾聽出來他是在問如果在系統(tǒng)維護中出現(xiàn)了一種現(xiàn)象,她會如何處理?墒牵浅霈F(xiàn)什么現(xiàn)象呢?周瑾仍然沒有聽懂。
就在五個月前,周瑾的英語還受到了國內(nèi)同學(xué)們的夸贊。
“唉,我的英語要是有周瑾的一半好,我也移民了。像我們這樣,根本張不開口的也只能在國內(nèi)打打工,混混日子啦!
“周瑾,你真行,我們這些同學(xué)里,以后就看你的了。到時候,我們到加拿大投奔你,你可不能不認(rèn)老同學(xué)呀!
“周瑾,提高英語水平最快的途徑就是耳濡目染,找個大鼻子,既鍛煉了英語,又幫助他們把人種改良了!
周瑾盯著大胡子的兩片褐色嘴唇一張一合,再也聽不進去那個上下蠕動的喉結(jié)發(fā)出的聲音。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很重,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臉也很燙,一直燙到手心。她惴惴不安地將雙手在座椅上來回擦拭,腦子里反復(fù)回味著大胡子的問題,可是越回味越搞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么。
這份工作看來是沒戲了。
周瑾搞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跟大胡子禮貌告別的,也不記得是如何走出辦公大樓的。在電梯里,她感到渾身無力,一下子斜靠在墻壁上,眼淚落在了衣襟上。四個月前,讓周瑾引以為豪的事情就是來到這個城市。但是,現(xiàn)在看來,一切恍如隔世,她在為這個決定后悔。
已是深夜,多倫多帕爾森國際機場航站樓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到達大廳的正中間擺放著一棵三米多高的巨型圣誕樹,樹上掛著五顏六色的彩
帶和形態(tài)各異的小天使,霓虹燈環(huán)繞著一閃一閃,樹下不規(guī)則地擺放著大小不一的禮品盒。每一處的氣氛都在提醒人們圣誕節(jié)快要到了。
到達大廳出口,接送的人們舉著標(biāo)牌,上面寫著客人的姓名。旅客們推著行李車走出最后一道大門,跟接機的人握手擁抱。一位中國女子吃力地推著行李車,車上擺放著兩個特大號的行李箱。她肩膀很窄,面容清秀可人,頭發(fā)攏在腦后,高高地扎成馬尾辮,一對乳白色珍珠耳墜在白熾燈下泛著銀色的光,下身穿一條褪色的牛仔褲,黑色的鴨絨大衣垂到了膝蓋,脖子上圍著一條鵝黃色圍巾。
行李車載重太多,失去控制,碰到了一位匆匆行走的中年婦女。“哦,哦,你應(yīng)該小心點兒,我親愛的女士。旅途愉快!”
“對不起,對不起。旅途愉快!”周瑾歉意地低聲回應(yīng)。她停住腳步,決定不再盲目行走,微微踮起腳跟,兩眼掃視人群。
在一處人流稀少的地方,站著一位身穿淺藍(lán)色羽絨服的男士,中等身材,上身的寬度和胸背的厚度相差無幾,活像一個圓柱體。橢圓的臉上戴著一副銀絲邊的眼鏡。
然后兩人的目光碰到一起,男士臉上漾著微笑,向她揮手致意。周瑾向肖楠揮了揮手,推著行李車大步走上前。
肖楠咧著嘴笑著,接過周瑾的行李車。
“老同學(xué),你一點兒也沒變!
“你也沒有變。真高興見到你!敝荑舷麓蛄啃ら。
“飛機上還好吧?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累壞了吧?”
“還好,還好。我一直在睡覺。”周瑾略顯疲憊,支撐著身體說。
肖楠看了看推車上兩個巨大的行李箱。這種行李箱幾乎是所有移居加拿大的中國人都有的。因為加拿大航空公司允許每個乘客攜帶兩件不超過20公斤的行李。為了方便,也為了實惠,大部分的中國移民都會選用這種特大號的行李箱,然后將其塞得滿滿的。
“看來你快把全部家當(dāng)搬來了!
“這不是‘既來之,則安之’嘛。沒有堅定的信念,怎么能蹲完移民監(jiān)呀!敝荑獫M臉笑容地回應(yīng),跟隨著肖楠向停車場走去。“移民監(jiān)”這個詞,周瑾還是前年肖楠回國時,在同學(xué)聚會上聽到的。加拿大政府要求所有移民加拿大的居民必須在獲得移民簽證后,五年內(nèi)累計在加拿大境內(nèi)住滿兩年才能保留永久居民身份,很多人風(fēng)趣地說像是在蹲監(jiān)獄。
走出接機大廳,意料不到的冷風(fēng)迎面撲來,周瑾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巴郏美溲!有零下二十度吧?”
“你很快就會適應(yīng)的,”肖楠輕輕拍了一下周瑾的肩膀,“上車就暖和多了。”
他們上了車,肖楠依舊微笑著說:“怎么選擇在圣誕節(jié)前來多倫多?”
“不是你說的,加拿大是年薪制?到了年底,大家領(lǐng)完了年終獎,過好了年,就打算動動工作了,這個時候會有一些職位空缺出來!敝荑诟瘪{駛座上,扣好安全帶。
“這么說,你打算過了圣誕節(jié)就開始找工作啦?”汽車的引擎吱地發(fā)出脆耳的聲音,肖楠打著了火。
“希望可以盡快找到工作吧!
“是呀,這兒的失業(yè)率比中國高很多,特別是2000年互聯(lián)網(wǎng)泡沫破滅以后,咱們搞軟件的就沒有那么容易找到工作了!
他們開出了停車場,周瑾的倦意完全消失,坐在副駕駛座上半側(cè)著身子,透過車窗看著外面這個一天前還讓她朝思暮想的地方。城市的畫卷從她眼前一一展開。真是奇怪,外面這個地方,周瑾從來沒有踏足,現(xiàn)在卻要成為這個國家的永久居民。一切都是那么真實,但又好似罩上了一層霧靄,讓人暈眩。
肖楠說他要繞段路,帶她多認(rèn)識一下多倫多。
“遠(yuǎn)處那個亮燈的、最高的建筑物是多倫多電視塔!毙ら蝗簧斐鲇沂,指向右前方三點鐘的方向,繼續(xù)說道,“這可是多倫多標(biāo)志性的建筑?吹侥莻圓盤狀的、像個飛碟的東西了嗎?那是觀景臺,里面有個旋轉(zhuǎn)餐廳,不過,那里的食物可不是那么好吃,還很貴呢!
一路上,肖楠連珠炮似的不停地說呀說,仿佛主人給來訪的客人介紹每個房間的使用功能。他又將右手在周瑾面前晃了晃,示意她跟著自己的手指看遠(yuǎn)處繁華熱鬧的地方。他說那是多倫多的紅燈區(qū),里面有脫衣舞的表演,還有同性戀社區(qū)。說話間,肖楠扭頭看了一下周瑾,兩人尷尬地相視一笑。
“多倫多是一個非常包容的城市。”肖楠手握方向盤,“它接受來自世界各地的移民,有技術(shù)移民、投資移民,還有難民。它同時包容各種宗教信仰,基督教、天主教、猶太教和伊斯蘭教在這里都可以找到,但是它同時也是世界上為數(shù)不多的承認(rèn)同性戀合法的城市!
汽車駛出高速公路,拐上了一條干凈的社區(qū)街道。
路邊整整齊齊,種著成排齊膝高的矮樹叢。幾乎每戶人家的屋檐上都用霓虹燈裝點得一閃一閃的,形態(tài)憨厚的雪人佇立在雪地上,有人找來一條紅色法蘭絨圍巾系在雪人的脖子上。庭院里裝扮得跟童話里的奇妙世界一樣,每一戶都各不相同。街道拐角處,不知是誰擺放了耶穌降生的模型:一個破舊的馬廄里,圣母瑪利亞懷抱著剛剛出生的小耶穌,幾個牧人站在旁邊溫情地觀看和問候。
“咱們同學(xué)都有什么變化?”
周瑾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顧欣賞窗外的冰雪世界,忽視了旁邊的肖楠,趕忙像記賬本似的數(shù)落著同學(xué)們的近況:“哦,我離開中國之前,銘銘剛006 想說愛你不容易生了個胖小子,銘銘的老公就是上次你回國跟我們聚會時見過的,那時他們還是男女朋友。時間過得可真快呀。小哥也是今年擺的喜酒。小哥的老婆是個空姐,挺漂亮的。這下小哥可算是圓滿了。老羅同學(xué),還是那樣,還在那個央企工作……”
車子在一片住宅區(qū)七彎八拐后,終于在一座三層高的小樓前停住。這是一溜聯(lián)排別墅最西邊的一座房子,和其他的房子不同,這個房子沒有很大的前院,更沒有太多圣誕節(jié)的裝飾,白色的大門上簡簡單單地掛了一個用冬青樹枝纏繞的圣誕花環(huán)。周瑾下了車,仍然保持著好奇,打量著眼前的房子。
“怎么,還興奮著?快來幫一把。”肖楠吃力地從后車廂半拖半拽地卸下周瑾的兩個大箱子。
“抱歉,抱歉,讓我來吧!敝荑妇蔚厣锨皫椭ら稽c一點將行李箱拖到大門口。
“我們要輕點兒,房東特別叮囑了,她女兒明天一早要上學(xué),睡得早!毙ら獕旱土松ぷ樱嵝阎荑。
肖楠從褲兜里拿出一把鑰匙,開了房門。房間非常暗,只有連接大門的走廊開著一盞微弱的壁燈。周瑾跟隨肖楠又一次吃力地把箱子一個一個抬進前廳。
“你的房間在二樓,房東和她女兒睡在三樓。”
肖楠正準(zhǔn)備領(lǐng)著周瑾摸黑上二樓,啪的一聲樓梯上的燈亮了。
“是弗蘭克吧? 這是瑾吧?快上來,我就想著這時候你們也該到了!毖f話聲抬頭看去,只見一位穿著白色法蘭絨睡袍的中年女子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璋档臒艄庀,一張清秀的臉,膚如凝脂,盤起的發(fā)髻有些散亂,但不失風(fēng)韻,端莊中有一種嫻美。
“這是房東李姐!毙ら榻B道。
周瑾趕緊松開拖拉行李的雙手,挺直了身體,對著中年女子點了一下頭:“李姐好!
“哎喲, 弗蘭克都來加拿大這么久了,國內(nèi)的這些客套還是沒有改,什么李姐呀,叫我雨琪好了,快上來吧。弗蘭克,這里交給我,你快回去吧。明天你不還要上班嗎?”李姐倒是一個見面熟,一邊打著招呼,一邊快速從二樓下來。
肖楠已經(jīng)將行李箱擺在大廳靠著樓梯的墻角處,直起了上身,兩臂向背后微微地張開,做了個擴胸運動!耙埠,太晚了,我就不便上樓了。箱子就先放在這里吧。明天再往你房間里搬。我明天大概下午6點鐘下班,到你這兒應(yīng)該6點多鐘。”
“沒事,我自己可以搞定的。今天麻煩你了,改天我請客!敝荑χc點頭,抬起右手晃了晃,表示再見。
門被肖楠帶上了,房間里只剩下周瑾和李姐。
“來,我先帶你看看你的房間!崩罱爿p輕地?fù)]了揮手,示意周瑾跟她上樓。
洗漱后,周瑾一下子癱倒在了床上。她感覺很累,但是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時差問題,綿羊已經(jīng)數(shù)到了千位數(shù),她卻越來越清醒,根本無法入睡。她盯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思緒凌亂,大腦像過山車似的東想一點,西想一點,翻閱著過去的一幕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