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場艱苦的《海錯圖》攻堅戰(zhàn)

《海錯圖》成書于清康熙年間，是浙江人聶璜繪制的一部海洋生物圖譜。聶璜把他在中國沿海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海洋生物都畫進(jìn)了這部圖譜。書中記載亦真亦假，妙趣橫生。清雍正年間，此書傳入宮中，深受歷代皇帝喜愛。現(xiàn)第一、二、三冊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第四冊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

初中參觀故宮時，我第一次看到了《海錯圖》原本，感覺非常有趣，在心中埋下了種子。2014年，我開始系統(tǒng)地了解這部書；2015年，正式考證書中的生物；2016年出版了《海錯圖筆記》；2017年出版了《海錯圖筆記·貳》。按這個節(jié)奏，《海錯圖筆記·叁》本應(yīng)該在2018年出版，然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2019年了。

是我拖稿嗎？不是，是前兩本寫得太快了。寫第一本時，春節(jié)假期我連串親戚都沒去，坐在書房從早寫到晚。寫第二本時，正趕上女兒出生，寫到半夜我還要去哄哭醒的娃，把她哄睡著了接著寫。第二冊出版后，我感覺身體狀況特別差，于是和圖書編輯說：海錯·叁我得緩緩了。

除了需要調(diào)整身體狀態(tài)，還有一個原因，是《海錯圖筆記·叁》里有一堆難啃的骨頭。寫第一冊時，我都挑簡單的寫。第二冊挑戰(zhàn)了一些有難度的物種。到第三冊，那些考證困難的物種，已經(jīng)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須解決掉。這是需要時間的。有些問題不是多看兩本書就能解決的，必須自己親手去做。

聶璜在書中隨口提了一句鰳魚的頭骨能拼成一只鶴，我就花了半年的時間挖掘鶴的拼法，尋找手藝精湛的魚骨標(biāo)本制作者，復(fù)原拼鶴的全過程。聶璜畫了一種長小翅膀的蚶，我在微博上意外發(fā)現(xiàn)線索，用了一年的時間，在福建找到了這種蚶，拿到實驗室進(jìn)行分子鑒定，才搞清它的真相。鹿魚化鹿那張圖，是我在美國看到一只野生的馬鹿時才產(chǎn)生的靈感。

傅斯年說，研究歷史要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這兩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些年我見過太多的所謂考證，都是東抄西抄，列舉了一堆古籍，顯得旁征博引似的，其實呢，別說自己親自調(diào)查了，連抄的論據(jù)自相矛盾都看不出來。尤其是博物學(xué)考證，如果作者本身沒有自然科學(xué)基礎(chǔ)，考證出來的東西往往漏洞百出。為了不讓自己的書成為這樣的作品，我就得花更多的精力。

在第一冊里，我寫了30篇文章；第二冊里有24篇；第三冊只有20篇，但這并不是偷懶，而是每篇文章里考證了更多的物種數(shù)。第一冊，我考證了38幅《海錯圖》原圖（首印時是36幅，重印時多加了2幅），第二冊考證了40幅，第三冊考證了63幅，而且第三冊每篇文章的字?jǐn)?shù)比前兩冊有顯著增加，你讀了就知道了。考證的物種多了，考證難度大了，要說的話自然也就多了。

另外，臺北故宮博物院在2017年免費公開了《海錯圖》第四冊的全部影像版權(quán)，這是功德無量的事，于是我在第三冊里考證了一些臺北《海錯圖》中的物種，讓兩岸的海錯盡量團(tuán)聚。

這次，我依然請了自然插畫師為文章繪制插圖，有不少插圖堪稱精品，像蟹籪的結(jié)構(gòu)圖、東方蒼龍的星象變化，之前從未有人畫過如此詳細(xì)的講解。感謝畫師們的妙筆！

出書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眾口難調(diào)。第一冊的裝幀方式是裸脊線裝，很多人反映：怎么沒書脊？于是第二冊換成了圓脊精裝，又一堆人說：第一冊裝幀多好啊，古香古色的。有的讀者評價內(nèi)文：通俗易懂，好看！有人就說：怎么都是大白話？為什么不是《水經(jīng)注》那樣的學(xué)術(shù)著作？作者竟敢加入自己的心得體會，還吐槽聶璜，太不尊敬了！實在鬧不清楚哪種才是客觀評價。后來我也想明白了，別糾結(jié)于具體的評價，得看整體效果。

《海錯圖筆記》和《海錯圖筆記·貳》得了不少獎：中國自然好書獎、2017年度大眾喜愛的50種圖書、文津圖書獎推薦圖書、吳大猷科學(xué)普及著作獎，我被評為中信出版社的年度作者和最受歡迎作者……在電商平臺上，這兩本書的銷量常年位居科普類前幾名，豆瓣評分也都是8分以上。這就夠了，說明我的方向沒有錯。最重要的是，考證《海錯圖》是我的愛好。只要自己喜歡干，大部分人又認(rèn)可你，那為什么不繼續(xù)干下去呢？

張辰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