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挪威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譯叢)
定 價:68 元
- 作者:[挪威] 琳·烏爾曼 著,郭國良,葉逸祺 譯
- 出版時間:2019/7/1
- ISBN:9787532780648
- 出 版 社:上海譯文出版社
- 中圖法分類:I533.45
- 頁碼:
- 紙張:膠版紙
- 版次:
- 開本:32開
如今,她四十八歲了,正是在父親四十八歲的那一年,母親生下了她。她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孩子,是父親九個孩子中*年幼的一個。每年夏天,她拖著自己的行李箱造訪他的小島,打亂他的秩序,走進他的私人電影院。直到父母分開,直到歲月逐漸奪去了父親的言語、記憶和對現(xiàn)實的感知,他們決定一起寫一本書,一本關(guān)于衰老的書。然而,*終留給女兒的,只有六段滿是噪聲的對話錄音。
這是一部多層次的回憶錄,也是一部關(guān)于父親、母親和孩子的小說。去看,去記得,去理解。依據(jù)女兒在父親生命*后時刻留下的六段錄音材料,讓她得以從一個更冷靜的旁觀者的角度去談?wù)撟约旱碾p親。拋開他們背負的聲名和他們著名的愛情,《喧囂》體現(xiàn)了別樣的沉重與溫柔,記錄了一個急切想要長大的孩子和她寧愿一直活得像孩子一樣的父母。圍繞著不同的時間和記憶,講述著原諒、言語、記憶、悲悼,也講述著女兒對父母永遠的愛。
這是一部完美結(jié)合了小說與回憶錄的作品,從一個長大的孩子的視角去回憶曾經(jīng)與她親近又遙遠的雙親。拋開表面的浮華和熾熱的愛情,講述繆斯與大師的傳奇背后更真實的故事。
這個故事如同羅斯的《遺產(chǎn)》和帕蒂?史密斯的《只是孩子》的結(jié)合體,卻更溫情,更純粹。即使作者一早就知道,自己所能講述的并不完整,就像這六段作為寫作材料的錄音一樣斷斷續(xù)續(xù)、充滿噪音,但它所承載的記憶和情感卻不會因此褪色,反而隨著時間的沉淀變得更加厚重。
本書封面為作者與父親舊照。
琳·烏爾曼(1966 - ),挪威作家,知名文學(xué)評論家,專欄作家。其父母是著名瑞典導(dǎo)演英格瑪·伯格曼和挪威女演員麗芙?烏爾曼,曾在伯格曼的影片《呼喊與細語》、《秋天奏鳴曲》中本色出演了小女孩的角色。
第一章序言哈馬爾斯
小島地圖
他回家的路線圖僅僅不過是憑借著記憶或想象,倒也足夠清晰了。
約翰·契佛《游泳的人》
你所看到的風(fēng)景,記憶中的東西,對事物的理解,都取決于你站在何處。我第一次來哈馬爾斯時,才只有一歲,對于那份持續(xù)升溫的偉大愛情一無所知,而正是那份愛情,將我?guī)У搅四抢铩?br /> 事實上,是三份愛情。
假如有這樣一臺望遠鏡,可以回望過去,那么,我也許會說:看那兒,那是我們,我們來看看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吧。每當(dāng)我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記錯了,你是不是記錯了,懷疑事情其實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或是懷疑我們當(dāng)時壓根兒就不在場的時候,就可以站在一起,往望遠鏡里看。
我對往事作了梳理、排列和計數(shù)。我說:那是三份愛情。如今,我四十八歲了,正是在父親四十八歲的那一年,母親生下了我。當(dāng)年,母親只有二十七歲,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也成熟許多。
我不知道那三份愛情中的哪一份最先到來。但我會從父親和母親之間萌生于一九六五年的那份愛情說起,他們分手的時候,我尚且年幼,不記得有關(guān)那份愛情的一切。
我看過許多照片,讀過許多信件,聽父母說起過他們倆在一起的那段時光,也聽別人說起過他們之間的愛情,可事實上,你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太多他人的生活,尤其是父母的生活,要是你的父母有意要用天賦的能力把自己的生活講成一個個故事,娓娓道來,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說的是不是事實,那么,你就更不可能知道太多他們的生活。
第二份愛情由第一份愛情發(fā)展而來,關(guān)乎這對為人父母的情侶,也關(guān)乎他們的女兒。我對父母的愛是無條件的,覺得他們理所當(dāng)然是我的父母,就像一時之間,你會覺得四季、月份、小時、晝夜的存在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我是母親的孩子,也是父親的孩子,可是一想到他們也想做個孩子,事情有時候就變得有點兒復(fù)雜了。于是就成了這樣:我是父親的孩子,也是母親的孩子,卻不是他們的孩子,我們?nèi)齻人從來都不是一個整體;我看著書桌上鋪開的所有照片,卻發(fā)現(xiàn)沒有一張是母親、父親和我三個人的合照。
屬于我的三口之家并不存在。
我想快快長大,不喜歡做個孩子,我害怕別的孩子,害怕他們的游戲、創(chuàng)造力和捉摸不定,為了彌補自己的童心,我曾幻想過自己能分裂成許多個體,組建出一支強大的袖珍軍隊我們雖然個頭小,但人數(shù)多。我分裂成了許多個體,在父母之間行軍,從父親到母親,又從母親到父親,我有許多雙眼睛,許多雙耳朵,許多個纖瘦的身體,許多尖銳的聲音,還有幾套編排好的動作。
第三份愛情關(guān)乎一個地方,一個叫哈馬爾斯的地方,過去又叫得加帕達爾。哈馬爾斯是父親的地盤,不屬于母親,不屬于別的女人,不屬于他的兒女,也不屬于他的孫輩。我一度以為我們屬于那兒,哈馬爾斯仿佛也是我們的地盤。如果說,每個人都確實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地方,雖然我并不這么認為,那么,哈馬爾斯就是屬于我的地方,至少與我的名字相比,這個地方更能給我?guī)須w屬感;在哈馬爾斯,四處徘徊不會讓人覺得壓抑,不像我的名字,會給我?guī)韷阂指。我認得這兒空氣的味道,認得這兒的大海,這兒的石頭,還有這兒的松樹在風(fēng)中搖曳的姿態(tài)。
命名,就意味著事物要帶著一個名字給予、接受、擁有、生存和逝去?傆幸惶,我會寫一本這樣的書,書里不會有任何人名,或是會有很多人名,或者人名都太過尋常,過目便忘,又或者所有的人名發(fā)音都非常像,難以區(qū)分。我的父母是在反復(fù)糾結(jié)之后才給我起了名字,可我從來沒喜歡過這個名字,它沒有給我?guī)須w屬感。有人叫我名字的時候,我就會猛地彎下腰,好比自己到了公共場合后,才發(fā)現(xiàn)忘了穿衣服。
二〇〇六年秋天,發(fā)生了一件事兒,我從此便把這件事兒看作是陰霾,一次月食。
古希臘天文學(xué)家阿格萊奧妮絲(又稱塞薩利阿伽妮克)生活的那個年代,還遠遠沒有望遠鏡這種東西,可阿格萊奧妮絲卻用肉眼就能準(zhǔn)確地預(yù)測出每次月食發(fā)生的時間和地點。
她說,我能摘下月亮。
她知道自己要去哪兒,知道自己要站在何處,也知道什么時候會發(fā)生什么事兒。她把手伸向了天空,天就黑了。
《寫給新娘和新郎的忠告》一書中,普魯塔克告誡讀者要提防阿格萊奧妮絲那樣的女性,他管這類女性叫女巫,規(guī)勸新娘要閱讀、學(xué)習(xí)、與時俱進。他認為,女性要是精通幾何學(xué),就不會禁不住誘惑想要跳舞,要是博覽群書,就不會禁不住誘惑做出蠢事兒來。學(xué)過天文學(xué)的女性聰慧明理,別的女性要想告訴她月亮是可以摘下來的,她就會笑出聲來。
沒有人知道阿格萊奧妮絲究竟生活在哪個年代。我們只知道,她確實能準(zhǔn)確地預(yù)測出月食的時間和地點,無論普魯塔克在評價她的時候有多傲慢,也承認這一點。
我準(zhǔn)確地記得自己站在何處,卻預(yù)測不出任何東西。父親是個守時之人,在我小時候,他打開了客廳里落地式大擺鐘的鐘盒,給我看了看里面的鐘擺和黃銅擺錘是如何運作的。父親希望自己守時,也希望別人都能守時。
二〇〇六年秋天,父親還剩下不到一年的壽命,但我和他那時候都還不知道。我站在白色的石灰?guī)r倉庫外,等著父親的到來,倉庫的房門是銹紅色的。這座倉庫已經(jīng)改建成了一家電影院,四面都是田地、石墻和錯落的房屋。再遠點兒便是丹巴沼澤,那兒棲息著許多鳥類有大麻鴉、鶴鳥、蒼鷺,還有磯鷂。
我們要去看一場電影。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我們每天都會去看電影,只有星期天例外。我正試著回想起那天看的是什么電影;蛟S是谷克多執(zhí)導(dǎo)的《奧菲斯》吧1?里面盡是些無聊的夢象。我也不知道。
我拍電影的時候,讓·谷克多寫道,就像是睡了一覺,還做著夢。除了夢里的人物和地點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當(dāng)時看的是哪一部電影,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父親過去常說,看電影時,眼睛要花幾分鐘的時間才能夠適應(yīng)黑暗。幾分鐘。因此,我們總是約好兩點五十分碰面。
那天,父親直到三點零七分才出現(xiàn),遲到了整整十七分鐘。
這一切都來得毫無征兆。當(dāng)時,天還沒暗,也沒有疾風(fēng)搖曳樹木。暴風(fēng)雨沒有來臨,樹葉也沒有隨風(fēng)打轉(zhuǎn)。只有一只五子雀飛過了灰色的曠野,飛向了沼澤,除此之外,天色陰暗,一片寂靜。不遠處,羊群像往常一樣吃著草。我轉(zhuǎn)身環(huán)顧四周,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爸爸非常守時,因此,他的時間觀念也深深扎根在了我的心里。如果你是在鐵軌旁邊的房子里長大的,每天早上都有火車從窗邊呼嘯而過,墻壁、床柱和窗臺都跟著震顫,總是這樣將你吵醒,那么,就算你不住那兒了,每天早上也會被自己記憶深處那趟轟隆駛過的火車喚醒。
我們當(dāng)時看的不是谷克多的《奧菲斯》,或許是一部默片。過去,我們常常坐在綠色的扶手椅上,看著幀幀影像從銀幕上閃過,沒有鋼琴聲伴奏。父親說,默片的消失就意味著一整門語言的失傳。當(dāng)時看的會不會是維克多·斯約斯特洛姆的《幽靈馬車》呢?父親最愛看的就是這部電影。他度日如年,必須夜以繼日地為主人的生意而奔波。當(dāng)時看
的要是《幽靈馬車》,我肯定忘不了。那天在丹巴,五子雀飛過了曠野,除此之外,我只記得父親遲到了。這對于我來說簡直不可思議,正如阿格萊奧妮絲的信徒無法理解月亮為什么會突然消失。在普魯塔克的眼里,這些信女沒有學(xué)過天文學(xué),甘受愚弄。阿格萊奧妮絲曾說:我摘下了月亮,天就黑了。父親那天遲到了十七分鐘,當(dāng)時沒發(fā)生什么不尋常的事兒,一切都已經(jīng)變了。他摘下了月亮,錯亂了時間。我們本來約好了兩點五十分碰面,可到了三點零七分,父親才把車子停在了倉庫前。父親有一輛紅色的吉普車。他喜歡飆車,喜歡鬧騰,還有一副黑色大墨鏡,形狀就像蝙蝠翼。他沒有做任何解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遲到了。我們耐著性子看完了電影,仿佛什么事兒也沒有發(fā)生過。那是我們最后一次一起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