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英雄。

國稅局的工作簡直是為我量身打造的，我好像在給自己干活一樣自在。我是一位稅務(wù)稽查員，是稅務(wù)局負(fù)責(zé)找到有錢人、揪出向政府報稅馬馬虎虎的納稅人的官員。
我大部分工作時間都在出外勤，像賣保險的一樣開車去家訪那些拖稅漏稅的人，有時還要找到那些刻意躲起來的人。國稅局的稅務(wù)官從不會提前告訴你他們要來，只會在路過這個社區(qū)的時候敲你家的門。這樣一來他們就能觀察你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而且也更安全，因為人們沒法計劃如何“對付”稅務(wù)官員了。
那是1982年圣誕前寒冷的一天。我本來在找一個納稅人的住處，但徹底迷了路。我站在一條偏僻的街道上，周圍只有六座房子和一片玉米地，不知所措，周圍也沒人可以問路。但是沒過多久我就會發(fā)現(xiàn)，迷路跟我馬上要遭遇的事情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我盯著圖，抬頭正好看見一位女士開著車經(jīng)過。她停在了我身后道路盡頭的那幢房子前。我從后視鏡里看著她從車?yán)锬贸鲑I的東西，然后打開了那座二層小樓的前門。她一開門，黑色的濃煙從屋子里傾瀉出來。從天花板蔓延下來的煙罩住了她的上半身。她開始尖叫。

很奇怪，當(dāng)我看到發(fā)生的一切，本能反應(yīng)是“我得趕緊離開這兒”，但還沒反應(yīng)過來，我的身體已經(jīng)竄出車外去救人了。
那位幾乎失控的女士告訴我她出去買東西，把自己8歲的女兒布麗吉特自己一個人留在房子里午睡。布麗吉特被困在二層的臥室里。我能從層層窗戶中看到那個驚恐的小姑娘。濃煙已經(jīng)開始侵入她的房間。我對她高聲喊道：“把臥室門關(guān)上，找些衣服把下面的門縫堵嚴(yán)！”她很害怕但還是照我說的做了。
布麗吉特穿著睡衣，看起來嚇壞了。她頂著一頭亂發(fā)，顯然是剛睡醒不久。
……

她一邊咳嗽，一邊流著血抽泣，那個場景現(xiàn)在還能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簡直不可思議。我站在一張搖搖欲墜的金屬桌子上疊放的一把飄忽的椅子上，試圖說服她，讓她有勇氣跳到我一直張開等待的雙臂里。她在爬上窗臺時被玻璃碎片劃傷了手和腳，開始流血。吸入的濃煙讓她的口鼻不斷涌出液體，她一邊咳嗽一邊努力吸入更多空氣。
我對她喊：“現(xiàn)在就跳！”搖搖晃晃的我一開始試圖說服布麗吉特，后來變成喊叫，最后演變成命令她跳下來。她太害怕了。我對她說：“如果你不跳下來，繼續(xù)待在那個房間里會死的！”她和她的母親都在歇斯底里地抽泣。小姑娘不斷回頭看，再看看我的后面，認(rèn)定有人看到濃煙會過來幫忙的。我告訴她：“沒人會來的，跳！”她看起來十分頑固，然而她的下一個動作卻讓我們兩個人都吃了一驚——她竟然安全地跳進(jìn)我的懷里。我相信一定是一個天使把她推出了窗外。

我安全地接住了她，桌子也沒坍塌。我把她從桌上抱下來，和她還有她的母親一起跑向我的車。我把她放在前排座椅中間一堆文件上，把一盒收稅通知書扔到后座。車?yán)锏暮芏辔募�都沾上了她的血。天寒地凍，大量失血，穿著單薄睡衣的布麗吉特昏了過去。分泌物仍從她的口鼻不斷地流出來。我從早上取回的干洗衣物里找出一件白襯衫，撕成條系在她的雙手雙腳上止血，用一件灰色的西裝把她裹起來保暖。那時我在想：“希望我的上司不會因為卷宗沾上血找我麻煩�！笔聦嵣希�我之后也繼續(xù)使用這些帶血的卷宗，并在第二年把其中的案件處理完了。這就是國稅局的行事方式——用盡、用完、絕不浪費。有趣的是在經(jīng)歷危機時，我竟然還在想這些事情。
我開始開車。但她母親歇斯底里的抽泣和恐懼讓我不能專心開車，我湊過去打了她一巴掌，就像吉米·卡格尼出演的黑幫電影一樣。她不再哭泣，我繼續(xù)開我的車。那一巴掌讓她回到了現(xiàn)實，但我很抱歉那時我不得不這樣做。
盡管我不認(rèn)識路，但第六感還是指引我走正確的路到了醫(yī)院。布麗吉特告訴我那是她祖父母的房子，她們是去做客的。
在醫(yī)院我打電話給消防局。急診室的醫(yī)生說布麗吉特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如果再多吸入15分鐘煙塵她就會因此喪命，但醫(yī)生說她會好起來的。她的母親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布麗吉特在檢查臺上的時候一直緊緊抓著我，這讓我感到有些奇怪，我猜她當(dāng)時還沒從震驚中恢復(fù)過來。沒過多久，孩子的父親到了。我跟她父親進(jìn)行了一次離奇的對話，他話里話外暗示好像是我引起了這些麻煩。
我從來沒聽到過布麗吉特或是她父母跟我說過一句感謝，也再沒和他們有過任何交集。也許他們不喜歡國稅局吧，我也不知道。后來，我從消防隊長那里聽說她完全康復(fù)了，消防隊長還說我是個“英雄”。這個故事在電視新聞和報紙上廣為傳頌。
我回家路上在那座房子前停留了一下，只剩下一些正在燜燒的木材和被水沖過的地基。火災(zāi)的起因是煙囪的缺陷。前天晚上壁爐爐火的灰燼郁積在墻里，第二天復(fù)燃導(dǎo)致火災(zāi)。
我獲得了財政部的銀質(zhì)獎?wù)隆⒇斦�部長授予的英勇行為和杰出貢獻(xiàn)獎，并收到了來自里根總統(tǒng)的一封信，但我從未真正覺得自己是個英雄。上帝出于某種原因安排我在那時出現(xiàn)在那里，我的命運就是拯救那個8歲小女孩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