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字匠”走了，字都留下了

卞毓麟

2020年5月15日9時30分，葉永烈先生在上海長海醫(yī)院病逝，享年80歲。他給人們留下了滿滿的文字回憶。

差不多正好一年前，2019年5月24日《中國科學報》刊出拙文《“碼字匠”說》，是記葉永烈先生的�，F(xiàn)重新發(fā)表，但題目應(yīng)該改為“‘碼字匠’走了，字都留下了”，以悼念老友，并與大家分享。

猶憶2017年盛夏，上海書展讀者如織。書展期間，舉辦了千余萬字、厚厚28大卷的《葉永烈科普全集》（四川人民出版社、四川科學技術(shù)出版社）新書發(fā)布活動。整套書雖說定價不菲（2880元），但各卷卻是分別標價、可以單獨選購的，這為讀者帶來不少便利。瞧著這大塊大塊的“書磚”，人們紛紛議論：“葉永烈可真是多產(chǎn)��！”然而我想，此言雖則不差，卻并不是關(guān)鍵。畢竟，產(chǎn)量只是結(jié)果，而更應(yīng)看重的乃是作者的付出，是那難以言狀的勤奮和創(chuàng)作中的甘苦。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日復一日，夜復一夜，春秋代序，寒來暑往，大半輩子哪，葉永烈努力學習，用心思索，勇于創(chuàng)新，不停地寫啊，寫啊，寫……

轉(zhuǎn)眼間又是一年，到了2018年8月，中國科普研究所、上海市科學技術(shù)協(xié)會、中國科普作家協(xié)會主辦的“加強作品評論繁榮科普原創(chuàng)——葉永烈科普作品研討會”，在上海市科學會堂思南樓舉行。我在發(fā)言中說道，元旦前后，偶爾讀到一篇老舍評價張恨水的文章（作者王張應(yīng)），提及張恨水一生“創(chuàng)作了逾三千五百萬字的文學作品，堪稱中國文學史迄今為止作品數(shù)量最多的作家之一”。趁著給葉永烈先生微信賀年，順手附上該文照片，并唐突一問：“您作品的實際字數(shù)，是否超過了張恨水？”

葉先生回復了11個字，風輕云淡：“一輩子只做個碼字匠而已�！�

“一輩子做個碼字匠”是何含義呢？《葉永烈科普全集》“后記”有言，這1000萬字的科普全集，乃是其本人作品方陣中的一個“方面軍”；另外還有三個“方面軍”，即紀實文學作品1500萬字，全球旅行見聞500萬字，以及散文與長篇小說200萬字�！昂笥洝钡慕Y(jié)尾是兩句話：“我的作品總字數(shù)為3000萬字（這還不包括我的500萬字日記以及大量的書信）。我曾說，我的生命凝固在作品之中。生命不止，創(chuàng)作不已�！�

評論葉永烈科普作品的文章不絕如縷，2018年第1期《科普創(chuàng)作》就有三篇。依我之見，能夠“一輩子只做個碼字匠”，必不可少者有三：一是一輩子勤奮勞作，葉永烈作品的體量本身已足以說明問題。二是一輩子勤于思考，君不見葉永烈書齋的名號就叫“沉思齋”？一輩子勤于思考，方能年年歲歲思如泉涌，永不枯竭。三是一輩子錘煉的表達能力，沒有如此過硬的語言文字功底，根本不可能寫得又快又好。這里還有一個令人信服的佐證，那就是多年來葉永烈竟有多達35篇文章被選人各種版本的中小學語文課本。能夠兼?zhèn)溥@三者的“碼字匠”，自當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一個珍愛讀者的人，一個有著極高追求和強烈責任感的人，也是一個值得敬重的人。

記得曾讀到一篇聊百年科幻的文章，斷言科學主義信念一定會向讀者許諾一個美好的未來。文中說道，凡爾納的那些科學頌歌是如此，“凡爾納科幻中國版本的標志性作品《小靈通漫游未來》也是如此”。我對此說頗有疑惑，遂問《小靈通漫游未來》的作者葉永烈有何見教，他只回了12個字，依然云淡風輕：“我早已經(jīng)不關(guān)注科幻小說了�！�

《小靈通漫游未來》這部作品的社會價值有目共睹。《葉永烈科普全集》第8卷即以“小靈通漫游未來”冠名。在“本卷序”中作者告訴讀者，《小靈通漫游未來》創(chuàng)下了三項紀錄：第一是首版發(fā)行量300萬冊，至今雄踞中國科幻小說前列；第二是連獲大獎，1980年榮獲全國少年兒童文藝創(chuàng)作一等獎——這是中國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最高獎，2002年榮獲第十三屆中國圖書獎；第三是取名于此書的小靈通手機曾經(jīng)擁有一億用戶。“小靈通”手機競同這書有不淺的“姻緣”，倒是我先前從未想到過的。

其實，“早已經(jīng)不關(guān)注科幻小說”的葉永烈，這些年來對科學的關(guān)注，對社會的關(guān)切，都堪稱有增無已。遙想30多年前，法國《解放》雜志曾出了一部名為《您為什么寫作》的專集，收有各國名作家400人的筆答。答者有巴金、丁玲、白先勇，有比利時著名偵探小說家喬治·西默農(nóng)，有《百年孤獨》的作者馬爾克斯……而今有百余部作品已出了中文版的美國科普巨擘兼科幻大師艾薩克．阿西莫夫的答復是：“我寫作的原因，如同呼吸一樣；因為如果不這樣做，我就會死去。”我向葉永烈提了同樣的問題，他給我一篇早先在《新民晚報》上發(fā)表的文章《我為什么寫作》，文中寫道：“不要問我為什么寫作。我只是說，我沒有閑暇‘玩’文學，也不是為了向‘孔方兄’膜拜。我只是說，在鍵盤上飛舞的手指，是歷史老人賦予的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力量驅(qū)使著�！彼麑懙�，“時光如黃鶴，一去不復返。我把作品看成凝固了的時間，凝固了的生命。我的一生，將凝固在那密密麻麻的方塊漢字長蛇陣之中�！卑�，歷史老人賦予的是一種責任感，葉永烈用方塊漢字為載體，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