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自由在我們的生命中來得晚了一些,
但我們絕不會再放棄自由。
92歲的老太太瑪麗安帶著助聽號角,被家人送往養(yǎng)老院。
氛圍詭異的養(yǎng)老院中,老太太們每日勞作,接受醫(yī)生的教導。
掛在墻上的畫里,神秘女子似乎在拋媚眼,指引瑪麗安獲知古老典籍中的奇聞逸事;
好友卡梅拉帶著天馬行空的念頭前來探訪,養(yǎng)老院里的其他老太太也各懷鬼胎。
最終,一樁離奇的兇殺案,打破了平靜的日常……
托卡爾丘克導讀摘錄
第一次讀《魔角》時,對其作者,我一無所知,于是我就在這種無知狀態(tài)下邂逅了這部篇幅短小的小說,獲得了絕妙的體驗。比如,我全然不知莉奧諾拉·卡林頓當過畫家,不知她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僑居墨西哥,不知她年輕時和最偉大的超現實主義藝術家之一的馬克斯·恩斯特有過一段情。但這本小書無法無天的語言風格和荒謬反常的內核給人以強烈沖擊,讓我久久無法忘懷。
在我看來,虛構作品有兩大特質是尤其令人震驚和感動的:開放式結局與狂野的形而上學。
第一個特質是結構性的。擁有開放式結局的書刻意讓主題和思想不受限,使之略顯含混。它們賦予我們美妙的空間,讓我們可以做出自己的猜測,尋找關聯之處,努力思考、闡釋。這一闡釋的過程便能產生巨大的求知之樂,它也能如好友一般激勵我們進一步探索。這類書沒有命題,可它們能引出某些我們以前絕不會想到的問題。
依我想來,第二個特質狂野的形而上學關乎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我們一開始為何讀小說?不可避免,眾多真實的反應包括:我們讀小說,是為了以更廣闊的視角看待地球上的人類所
遭遇的一切事情個體經驗太有限,我們存在于世太無助,無法理解宇宙的復雜與龐大;我們渴望近距離觀察生活,一窺他人的存在我們與他人有任何共同之處嗎?他們和我們有哪里相似嗎?我們正在追尋一套彼此認同的公共秩序,每個人都是這塊織物上的一針。簡言之,我們寄望小說提出一些假設,或許能告訴我們世界的本來面目?赡苈犐先ト允抢弦惶祝@是個形而上的問題:世界依據什么原則運行?
我認為,實際上,這恰是所謂類型小說和非類型小說的區(qū)別所在在我本人所處的文學年代,這個問題受到了熱烈討論。真正的類型小說為我們呈現清晰可辨的視角,采用的都是有著熟悉的哲學設定的現成世界觀。非類型小說則旨在為其創(chuàng)造出的宇宙設立自己的法則,描繪自己的認識論地圖。愛情故事、謀殺懸疑和駛向另一星系的遠征傳說,皆是如此。
《魔角》無法被歸類。自小說的第一句話起,它就為我們呈現了一個受自生法則支配的、有著內在一致性的宇宙。與此同時,它會對我們從未停下來質疑的事情發(fā)表令人不安的評論。
在父權體制中,邁入老年的女人變成了比她年輕時更煩人的存在。正如父權社會構想、編造了成千上萬條規(guī)范、規(guī)則、守則,以及各種形式的壓迫來規(guī)訓年輕女性,它們以同等的懷疑和厭惡對待老年婦女(她們已然失去撩人的情色力量)。這樣的社會中的成員,在保持表面上的同情之時,帶著一種隱秘的滿足感,無限回味年長女性從前的美麗,同時思考時間流逝留下的痕跡。年長的女性被推入社會性消亡,從而被進一步邊緣化;她們通常生活困窘,被剝奪了所有影響力。她們變成了對任何人而言都無關緊要的次等生物;社會除了容忍她們、(極不情愿地)給予她們某些關照之外,無所作為。
這就是小說開頭瑪麗安·萊瑟比《魔角》年邁的敘述者的境況。她富有生命力,但聽力
不佳。并且她受到了雙重排擠首先是作為一名女性,其次是作為一名老年女性。其性格最核心的一點就是她和整部小說共有的一個特質:古怪(當一名年邁女性不再扮演好心奶奶的角色,她便可以選擇古怪模式)。確實,讓一位失聰老婦扮演敘述者、女主人公、思想內核,并且讓整本書都講述一群古怪老太的故事,從一開始就表明,這部小說將是一個極度怪異、激進的事件。
從定義上看,古怪之事即偏離常走的路,處于中心之外在習以為常的規(guī)范之外,偏離所有被認為不言自明的事。變得古怪,即以全然不同的視角看待世界,該視角既偏狹又邊緣遭排擠,被邊緣化同時還富有啟發(fā)性與革命性。
莉奧諾拉·卡林頓(Leonora Carrington,19172011)
墨西哥藝術家、作家,超現實主義運動的重要代表人物。
1917年,卡林頓出生于一個富裕的英國家庭,少女時代先后被兩所修道院學校開除;
1937年,與超現實主義藝術家馬克斯·恩斯特私奔,成為巴黎藝術圈的寵兒;
1940年,恩斯特遭納粹逮捕,卡林頓精神瀕臨崩潰,被送往精神病院;
從醫(yī)院逃走后,卡林頓輾轉去了美國和墨西哥,繼續(xù)從事藝術創(chuàng)作,直至去世。
付裕,南京大學英美文學碩士。
譯有《伍迪·艾倫談話錄》(合譯)《約瑟夫·康拉德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