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是蒲松齡的文言短篇小說集,素以情節(jié)跌宕起伏,人物鮮明飽滿著稱,一直廣受讀者歡迎。
任篤行先生以手稿本、康熙本等作為底本,參校以青柯亭本、鑄雪齋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但明倫批本等目前可見的十幾種本子,重新厘定了《聊齋》的編次,改通行本的十二卷為八卷;匯集了十余家評語,除王世禛、馮鎮(zhèn)巒、但明倫等之外,還加入了不太常見的王金范和方舒巖的評語;匯編了《聊齋》最重要的兩位校注者呂湛恩、何垠的注釋,在重要處加以考訂,辨明注釋正誤,注明典故出處。
本書初版之后,任篤行先生即開始了修訂工作,歷時八年,更換了部分篇目的底本,大幅修訂了校記,矻矻終日,一字不茍,方告完成。人民文學出版社以他的修訂本手稿為依據(jù),出版了這部《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修訂本,全書四冊,布面精裝,繁體豎排,正文內(nèi)雙行夾注,注釋校記附于文后,附錄有各抄刻本序跋、品題,重要版本編次對照表等重要資料,力求為廣大《聊齋》愛好者、研究者們呈現(xiàn)一個最接近本來面目的《聊齋志異》。
序 言
袁世碩
蒲松齡的《聊齋志異》是用典雅的古文寫成的短篇小説集,內(nèi)容多是狐鬼花妖的故事,在中國古代小説史上屬于志怪傳奇小説一類。蒲松齡生活于清代初年,當時由宋人話本發(fā)展起來的以敘寫現(xiàn)實人生故事爲主要內(nèi)容的白話小説,也稱作通俗小説,已經(jīng)興盛起來,先有馮夢龍、凌濛初,以及李漁、天花藏主人等人,都投入了白話小説的創(chuàng)作,揭開了中國小説史的新篇章,志怪傳奇類的小説呈現(xiàn)了式微之勢。然而,《聊齋志異》卻是個例外,並沒有由于內(nèi)容的怪異和語言文字的不通俗,而受到社會的冷遇,傳之不廣。早在蒲松齡陸續(xù)創(chuàng)作之際,已寫成的篇章便引起了很多人的興趣,競相傳抄。儘管由于蒲松齡身居山東農(nóng)村,又位卑家貧,自家沒有財力刻印其書,也沒有像江浙一帶的白話小説的作者們那樣的環(huán)境,與書坊關(guān)係密切,小説作成隨即刻印行世,而是直待他下世半個世紀之後,方才得以刊行。但是《聊齋志異》一經(jīng)刊行,很快便風行天下,許多地方紛紛翻刻,並有註釋本、新評本、合評本、繡像本、拾遺本,相繼而出,成爲中國十八世紀中葉以來中國小説中的暢銷書。其流傳之廣,持續(xù)之久,影響之大,還可再加上外文譯本之多,白話小説中也衹有幾部長篇小説名著,能夠與之媲美的。
六十年代初,張友鶴先生匯集了包括蒲松齡的半部原稿在內(nèi)的十餘種版本,整理出了一部會校會註會評本,簡稱「三會本」。這部「三會本」集已見《聊齋志異》各種版本之大成,篇目齊備,無所遺漏,堪稱足本,而且還剔出了混入「遺稿」本中的幾篇故事,作爲「附録」列于末卷之後,以待考訂。?钡脑瓌t是有作者原稿爲依據(jù)者,以原稿爲底本,校以早期的抄本、刻本;原稿不存的半部,以鑄雪齋抄本爲主,校以青柯亭等本。這樣,在文字上至少有半部恢復(fù)了原貌,另外半部也恢復(fù)了原有的觸犯時諱的語句,較之青柯亭刻本和據(jù)之翻刻重印的各種本子,更加接近了原著。這部「三會本」將清代諸家的註、評匯集在一起,對專門研究者和一般讀者都是極有裨益的。所以,此書一出便非常暢銷,取代了通行二百年的青柯亭系統(tǒng)的本子的地位。
歷史又走過了三十餘年。隨著幾部《聊齋志異》的早期抄本被陸續(xù)發(fā)掘出來,「三會本」的缺陷也日益顯露出來。
現(xiàn)在看來,「三會本」的主要缺點是,在沒有來得及得到上述幾種早期抄本的情況下,張友鶴先生雖然察覺到鑄雪齋抄本與原稿本「文字歧異之處甚多」,但由于通行的刻本因避諱犯忌而妄加刪改之處,在鑄雪齋抄本中卻保存了原來面貌這樣一個情況,便認爲鑄雪齋抄本比青柯亭刻本更接近原稿,在?敝杏枰浴柑厥獾闹匾暋;對原稿不存的半部書,以鑄雪齋抄本爲主,校以青柯亭刻本,兩者文字上的歧異,多半依從鑄雪齋抄本,除非較爲明顯的不通順處。有了上述幾種早期抄本,加上鑄雪齋抄本,一起與原稿本相對照,則可以發(fā)現(xiàn)鑄雪齋抄本並不是最接近原稿的本子,相反地倒是現(xiàn)存諸抄本中最不接近原稿的本子,不僅文字上歧異特多,比青柯亭刻本還多,而且有許多地方顯然是擅自刪改。譬如:原稿本《考城隍》首句:「予姊丈之祖宋公,諱燾,邑廩生!硅T雪齋抄本無「予姊丈之祖」五字,「廩生」作「庠生」。《狐諧》開頭一段:「萬福,字子祥,博興人也。幼業(yè)儒,家少有而運殊蹇,行年二十有奇,尚不能掇一芹。鄉(xiāng)中澆俗,多報富戶役,長厚者至破碎其家。萬適報充役,懼而逃,如濟南,稅居逆旅!埂讣疑儆卸\殊蹇」句,鑄雪齋抄本作「家貧而運蹇」!逗鼔簟纺┒危骸缚滴醵荒昱D月十九日,畢子與余抵足綽然堂,細述其異。余曰:『有狐若此,則聊齋之筆墨有光榮矣!遂志之!弧硅T雪齋抄本作:「康熙二十一年臘月十九日,畢子細述其異,因爲志之!惯@類繁簡不同的歧異,其他幾種早期抄本,同于原稿之繁,而不同于鑄雪齋抄本之簡。依常理論之,當是鑄雪齋抄本擅自刪繁就簡。特別是就《狐諧》、《狐夢》兩例而論,前者之將「家少有而運殊蹇」簡化爲「家貧而運蹇」,與後文「鄉(xiāng)中澆俗,多報富戶役」就相矛盾了,如果萬!讣邑殹,怎么會「適報充役」?顯然是刪改者粗心所造成的;後者刪去了「與余抵足綽然堂」和「余曰『有狐若此,則聊齋之筆墨有光榮矣』」幾句,則失去了與正文的照應(yīng),也失去了全篇的旨趣。這樣一些地方,顯然不是傳抄中必不可免的歧異,而是擅自改動,妄自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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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齡,字留仙,號柳泉居士,清代著名小說家。少年時被目為神童,然而一生科場蹭蹬,常年沉淪于下僚,郁郁不得志。因此執(zhí)著于狐鬼花妖的傳說,苦心收集,精心撰寫,著成《聊齋志異》,未刊刻時即以傳抄的方式廣為流傳,刊刻后更是洛陽紙貴,歷來被譽為文言短篇小說的經(jīng)典作品。
任篤行(19232008),山東菏澤人。1950 年畢業(yè)于山東大學中國文學系,長期從事編輯工作。后期多接觸古籍整理。編輯和策劃出版了《校讎廣義》、《中國美學思想史》、《楚辭通故》、《中國歷代文學家評傳》、《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全明散曲》等優(yōu)秀圖書。數(shù)十年來,對蒲松齡及其著作情有獨鐘,尤其注重《聊齋志異》版本的研究,矻矻終日,一字不茍,傾十數(shù)年心血,終于整理完成迄今文字最接近作者手稿、輯校清人評最為完備的《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