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我要一份夏威夷漢堡飯�！�

“七百日元。”

“我要一份辣味番茄醬通心粉。”

“七百日元，加七十日元送一份美膚沙拉，請問需要嗎？”

“啊，那就加上吧！”

“一共七百七十日元�！�

在兩名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女白領(lǐng)從錢包里掏錢時，掛川夏都在狹窄的空間里轉(zhuǎn)了個身，打開了保溫柜的門。她取出兩個分別裝著米飯和通心粉的泡沫托盤，放在廚房臺面上。保溫?zé)粝旅娣胖鵁岷鹾醯挠脕碜鱿耐�夷漢堡飯的漢堡肉和煎蛋。夏都麻利地把它們擺在米飯上，右手伸向盛著夏威夷漢堡飯醬料的鍋，左手伸向盛著番茄醬的鍋，同時抓起兩把勺子�？吹絻煞N醬料被迅速澆在兩份飯上，一滴都沒有灑，兩名女白領(lǐng)低聲說了些什么，似乎很佩服夏都的手藝。

在這種時候，掛川夏都會稍稍開心一些，能夠忘記所有煩心事。忘記九個月前剛剛和自己離婚的昭典，忘記導(dǎo)致他們離婚的那個女人，忘記那個女人前天還專門來她的餐車買了午餐。那個女人甚至沒有夏都想象中漂亮，夏都原本不認(rèn)識她，微笑著問她想要點什么，她卻小聲地說出了自己的身份，說想來道個歉。不要說回答了，夏都甚至動彈不得，吸進(jìn)去的氣遲遲吐不出來。那個女人點了魔芋沙拉之后，夏都幾乎是下意識地從冰柜里取出沙拉，遞給了她，同時說出固定的臺詞：“飲料在那邊�！彼�接過那雙小巧的手遞過來的二百五十日元餐費(fèi)，簡直像是收下了賠償費(fèi)——啊，不行，根本忘不了！

夏都在醬料上撒了香芹末，然后在托盤的一角擺上一份心形圣女果。心形圣女果是用形狀細(xì)長的圣女果做成的，只需要將圣女果用刀切開后，將一邊的圣女果旋轉(zhuǎn)一百八十度，然后將切面對齊，在旁邊插一根牙簽固定好就可以了。夏都每天早上會做好幾十份心形圣女果并保存起來，只提供給女客人。她偶爾會將紅色圣女果換成黃色圣女果，常客看到后就會開心地說：“啊，是黃色的！”給男客人提供的圣女果上只會簡單地插一根牙簽，盡管價格相同，但是夏都只為女客人多加一道工序，這是因為男人不會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就算她做了，他們恐怕也注意不到，而且他們看到心形的東西也許會不開心。

經(jīng)營移動餐車的攤主，沒辦法親眼見到客人吃自己賣出的食物的樣子，只能在點餐和取餐的時候與客人接觸，從來客的數(shù)量和回頭客的數(shù)量判斷客人是否滿意。

快餐這一行競爭很激烈，移動餐車最強(qiáng)勁的競爭對手是便利店，而且，新宿有很多移動餐車。除此之外，白天，普通餐館的服務(wù)員也會推著手推車來到人行道上售賣店里的餐食。中華料理店會拿出中餐便當(dāng)，烤肉店會拿出烤肉便當(dāng)……這些便當(dāng)每盒只要五百日元，有時還會標(biāo)出四百五十日元的價格廉價售賣，一不小心，客人就會被同行輕松地?fù)屪摺?

夏都必須經(jīng)常想辦法攬生意。

“久等了，這一份是夏威夷漢堡飯，這一份是辣味番茄醬通心粉和美膚沙拉�！�

夏都接過兩個女白領(lǐng)的錢，放進(jìn)收銀臺里的手提保險柜里。

“那邊有一次性筷子、勺子和叉子，請隨意取用，還有塑料袋。奶酪可以隨便加。”

“可以隨便加�。　�

“嗯，真好！”

兩名女白領(lǐng)興高采烈地走到餐車旁邊，拿起奶酪罐。奶酪隨便加也是招攬客人的方法之一，這個點子很有效。剛開始，夏都看到賣牛肉蓋飯的店里有客人的碗里放著滿滿的紅姜，還擔(dān)心大家會不會像那樣裝滿滿一碗奶酪，不過她嘗試后發(fā)現(xiàn)，奶酪的用量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多。這大概是因為后面還有許多排隊點餐的人，大家沒辦法加太多奶酪吧。無論客人出于什么樣的心理，這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我每周的周一、周三和周五會在這里出攤，方便的話請再來！”夏都真誠地對女白領(lǐng)們說完，笑著對下一位客人說道，“讓您久等了！”

“我要烤肉飯�！�

只要夏都在這個停車場出攤，這個中年胖男人就一定會來。他好像喜歡吃辣，無論點的是什么，他都一定會在飯里放很多七味唐辛子。看來，七味唐辛子有減肥效果的說法是假的。

“感謝您常來惠顧！”

夏都從保溫柜中取出裝著米飯的托盤，鋪上滿滿一層剛出鍋的熱氣騰騰的烤肉，澆上貼著“自制醬料”標(biāo)簽的醬料，撒上小蔥末，放上圣女果，然后遞給男人，男人遞給她數(shù)量正好的零錢。

“罐子里裝著很多七味唐辛子，請盡情加！”

夏都故意露出像共犯一樣的笑容，男人把粗脖子縮進(jìn)襯衫領(lǐng)子里，笑著走到旁邊。在夏都接待下一位客人的時候，他在烤肉上撒了許多七味唐辛子，仿佛在炫耀自己勇敢的行為。去日本超市買過東西的人大概都知道，七味唐辛子的價格出奇地高。

烤肉飯上面一片鮮紅，男人蓋上烤肉飯的蓋子，從掛在餐車外面的磁吸掛鉤上的一沓塑料袋中取下一個，然后朝著與來時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通往新宿中央公園的方向，街上已經(jīng)掛上了圣誕節(jié)的裝飾，不過男人似乎還是打算在外面吃飯。夏都在公司里做了將近十年文員，很理解男人不想回辦公室、不想進(jìn)飯店，寧可忍受寒冷也要在公園吃午餐的心情。

中年胖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背后。

夏都朝著排了七八個人的隊伍喊了一聲：

“抱歉，烤肉飯賣完了！”

“我?guī)湍惝媯�叉吧！”

“啊，好的，麻煩您了！”

一個中年女人離開隊伍，走到柜臺旁。她是夏都的�？�。她站在掛在餐車外面的白板前，取下用磁鐵吸在白板上的馬克筆，稍稍探出身子，胳膊斜著動了兩下。雖然夏都看不到，不過夏都知道，她在菜單上的“烤肉飯”的旁邊打了個×。這本來是夏都必須做的工作，不過�？陀袝r會幫她做。

“謝謝您！”

“沒事！”

中年女人滿意地笑了笑，回到隊伍中。她笑起來時兩只眼睛總是很用力，但絕對不會瞇起來，可能是因為有人夸過她的眼睛漂亮吧。

“我要一個飯團(tuán)�！�

柜臺外面站著一位新客。

“啊，你想要飯團(tuán)嗎？”夏都頓了一下說道，“要什么味道的飯團(tuán)？”

“梅干味�！�

那個男人的年齡在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小個子，偏胖。他的頭發(fā)貼著頭皮，是自來卷，劉海兒的長度不到眉毛，臉上的皮膚像餃子皮一樣光滑，他的長相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穿著牛仔褲和羽絨服，雖然不符合商務(wù)區(qū)的氛圍，但并不稀奇。那么夏都為什么會遲疑呢？因為她記得就在剛才，大概就在五分鐘之前，他來買過飯，那時，他買的就是梅干飯團(tuán)！

“梅干飯團(tuán)，謝謝惠顧！”

一個個用保鮮膜包好的飯團(tuán)整齊地排列在方盤中。夏都一邊從梅干味的一列中取出一個，一邊暗想：客人從隊伍的末尾排隊，排到餐車前，大概剛好需要五分鐘吧！這位客人是剛才買了一個梅干飯團(tuán)后，直接回到隊尾重新排隊，現(xiàn)在又點了一個梅干飯團(tuán)嗎？夏都手里的飯團(tuán)尺寸比較小，食欲旺盛的男客人一般會搭配其他餐品一起買，可是似乎從來沒有人會特意重新排隊分兩次買，而且這位客人兩次都買了梅干飯團(tuán)！

葡萄球菌（直木獎得主經(jīng)典社會派推理代表作首次引進(jìn)，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是預(yù)告結(jié)局的伏筆，高節(jié)奏反轉(zhuǎn)的情節(jié)令人拍案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