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400年前,伽利略進行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有文字記載的科學實驗,此后,實驗成為科學研究的基石。著名物理學家理查德·費曼說過,“實驗是檢驗科學真理的唯一途徑!比缃,越來越多的經(jīng)濟學家也意識到了實驗的價值,他們開始借鑒自然科學領域的實驗方法來研究人類的行為。
但是,到目前為止,實驗方法的應用主要局限于實驗室,F(xiàn)在,新一代的經(jīng)濟學家正在用實地實驗的方法來探索世界,《隱性動機:日常生活中的經(jīng)濟學和人類行業(yè)背后的動機》一書的兩位作者便是其中的一分子。他們認為,不管是提高你的退休養(yǎng)老金、督促孩子好好學習,還是帶領一家跨國企業(yè)從“優(yōu)秀”到“卓越”,實地實驗的方法都非常有效。
原因就在于,生活是最大的實驗室,只有在現(xiàn)實生活中做實驗,挖掘出人類行為背后的隱性動機,政府、公司、學校、家庭、個人才能有的放矢地設計出激勵機制,才能真正解決困擾社會和人類的種種問題。
在《隱性動機:日常生活中的經(jīng)濟學和人類行業(yè)背后的動機》中,兩位作者針對女性職場待遇問題、公立學校教育質(zhì)量滑坡問題、慈善事業(yè)的持續(xù)發(fā)展問題、大公司的利潤低下問題、無處不在的經(jīng)濟歧視問題等,都展開了針對性的實地實驗,更重要的是,這些實驗結(jié)果對于解決這些社會“痼疾”大有裨益且成本較低。
經(jīng)濟學家們并不僅僅是在進行枯燥的科學研究,他們的工作也是充滿激情的。這其中傾注了他們個人的興趣和心血,涉及人類各種復雜的感情和行為,其研究結(jié)果更有可能改變我們的世界,讓越來越多的人的生活變得更美好。
很多時候,最明顯的東西反而是最難看到的東西。
至少對年輕時候的我來說,上面這句話真的非常適用。20世紀90年代末,我還是一名年輕的經(jīng)濟學家,而那時的經(jīng)濟學界正處于一個令人興奮的時代。那段時間,我有幸就讀于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這兩所備受尊敬的學府正是當時經(jīng)濟學新浪潮的中心。
從歷史來看,經(jīng)濟學的主流是理論經(jīng)濟學。經(jīng)濟學的最大發(fā)展是由一些高智商的家伙推動的,他們建立復雜的數(shù)學模型,用抽象的理論來解釋世界上種種現(xiàn)象的原理。但是,隨著計算機技術(shù)的提高和大數(shù)據(jù)的興起,20世紀八九十年代,經(jīng)濟學界發(fā)生了明顯的轉(zhuǎn)型。實證研究——即對現(xiàn)實世界中數(shù)據(jù)的分析——成了很多經(jīng)濟學家的工作重心。這對年輕時候的我而言可謂一個福音,我早已發(fā)現(xiàn)自己并非高智商人士,根本沒有什么厲害的理論眼光,因此我決定轉(zhuǎn)身投入茫茫的數(shù)據(jù)海洋之中,希望能從中發(fā)現(xiàn)一些有趣的現(xiàn)象。
但是,當時做實證研究的最大挑戰(zhàn)是(其實現(xiàn)在仍然是這樣):如何搞清楚兩個變量之間到底是真正的因果關(guān)系,還是只存在相關(guān)關(guān)系。為什么這個問題的答案很重要呢?如果兩個變量之間真的存在因果關(guān)系,那就意味著我們可以運用這種關(guān)系來制定公共政策,對這個世界的運行原理也可以多一分了解。
遺憾的是,因果關(guān)系是極其難以證明的。要證明兩個變量之間的因果關(guān)系,最好的方法是通過“隨機實驗”(randomized experiments)。正是因為這樣,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才要求所有新藥在獲批之前必須經(jīng)過隨機實驗。但是,經(jīng)濟學和化學不一樣,藥品可以在實驗室里用隨機實驗的方式來測試,而經(jīng)濟學家感興趣的問題卻很難通過這種方法解決。因此,我們不得不花大量的精力去尋找“偶然實驗”(accidental experiments)。所謂“偶然實驗”,即現(xiàn)實世界中恰好發(fā)生的某種與隨機實驗性質(zhì)相類似的事情。比如,颶風摧毀了A城,但是B城卻安然無恙,我們可以認為颶風襲擊城市是一件隨機的事情。另一個例子是1973年“羅伊訴韋德案”高等法院的判決結(jié)果使得墮胎合法化。在有些州,墮胎的概率因為上述事件的發(fā)生有了顯著變化,而在另一些州,墮胎的概率則未發(fā)生變化。如果我們把那一時間段中出生于不同州的嬰兒的日后命運進行比較,我們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看清墮胎政策對社會的影響,甚至進一步回答一些更深層次的問題:例如,如果一個父母不想要的孩子出生了,那他以后的人生會受到怎樣的影響?
沒錯,這就是我以及很多其他經(jīng)濟學家每天所做的工作——尋找我們需要的“偶然實驗”。
但是,某一天,我遇見了一位年紀比我小幾歲的經(jīng)濟學家,從此我的人生改變了。這位經(jīng)濟學家和我的背景截然不同,他沒在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就讀過,他本科就讀于威斯康星大學史蒂文分校,而博士學位則是從懷俄明大學取得的。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中佛羅里達大學教書——不得不說,這所學校實在算不上是一流名校。
這位年輕的經(jīng)濟學家叫作約翰·李斯特。約翰·李斯特和我不同,和其他知名的經(jīng)濟學家都不同,他當時正在極力探索和推廣一個全新的領域,F(xiàn)在來看,這種新的經(jīng)濟學研究方法不僅非常自然,而且極其合理—那就是在現(xiàn)實世界中進行經(jīng)濟學的隨機實驗。但是,由于種種原因,當時基本上沒有其他人從事這一領域的工作?紤]到經(jīng)濟學界的傳統(tǒng),以及之前的經(jīng)濟學家所設定的規(guī)則等,我們從來沒有想到可以這樣做:在現(xiàn)實世界中進行我們想要的設定,然后開展隨機實驗,而實驗對象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參與某項實驗。事實上,居然是一位卡車司機的兒子告訴我們,可以這樣進行實驗。
比如說,我們可以考慮偏見的例子。如果一個人用一種帶有偏見的態(tài)度來對待他人,那么這個人就被定義為一個種族歧視者、性別歧視者、同性戀恐懼癥患者,諸如此類。但是,卻沒有人會注意這種表面偏見行為背后的隱性動機,這種動機可以是反感、厭惡,或者是對他人赤裸裸的仇恨(約翰·李斯特和尤里·格尼茨就擁有這種對他人赤裸裸的仇恨心態(tài))。約翰·李斯特和尤里·格尼茨的實驗(詳見本書第6章和第7章),顯示了歧視現(xiàn)象背后的隱性動機,令人意外的是,有時候這種動機并不是對某一人群的真正仇恨,而只是為了賺取更多的錢財。
對我來說,真正的天才就是能夠發(fā)現(xiàn)某些已經(jīng)十分明顯,但所有人卻視而不見的事實的人。在這樣的定義之下,約翰·李斯特和尤里·格尼茨無疑屬于天才的范疇。他們是過去50年里經(jīng)濟學界最重要的創(chuàng)新領域的開拓者之一。這本書講述的就是關(guān)于他們的隨機實驗這一經(jīng)濟學研究方法的故事。通過閱讀本書,你將會看到,在聰明細致且富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研究者手中,隨機實驗的方法幾乎可以解決世界上的一切經(jīng)濟學問題。這個領域的唯一局限就是實驗設計者的想象力可能不夠豐富。
實地實驗(約翰·李斯特和尤里·格尼茨因此而聞名)不僅是一種有力的經(jīng)濟學研究工具,同時也是一種非常具有趣味性的研究方法,這一點你在閱讀本書的過程中一定可以體會到。我衷心地希望你可以像我一樣,從閱讀本書的過程中獲得樂趣和啟發(fā)。
史蒂芬·列維特
《魔鬼經(jīng)濟學》作者
尤里·格尼茨(Uri Gneezy),美國加州大學圣迭戈分校經(jīng)濟學教授,主要致力于將行為經(jīng)濟學理論應用于現(xiàn)實生活,他研究的課題主要有:能夠促進人們養(yǎng)成好習慣和改掉壞習慣的激勵機制, “想付多少錢就付多少錢”定價策略的好處,以及高額獎金的負面效果,等等。他還在迪士尼和惠普等幾個大公司中開展行為經(jīng)濟學實驗,旨在幫助它們用非傳統(tǒng)的策略去實現(xiàn)公司目標。他獲得了來自多個組織的認可和嘉獎,其中包括年青科學家項目和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等。
約翰·李斯特(John List),美國芝加哥大學經(jīng)濟學教授。2002年5月至2003年7月,他擔任美國總統(tǒng)經(jīng)濟顧問委員會的首席經(jīng)濟學家,專注于能源和環(huán)境研究。他還擔任美國國家經(jīng)濟研究局副研究員超過10年時間。他獲得了包括加爾布雷斯獎在內(nèi)的很多杰出獎項。
如果你希望人們按照你的想法行事,那么,激勵機制就是你最好的工具。在你小的時候,你的媽媽答應你,只要你自己打掃房間就獎勵你一件玩具。這么做的結(jié)果是,大部分孩子都會乖乖地去打掃自己的房間。如果你第二個星期沒有打掃房間,那么媽媽就會把你的玩具拿走,直到你打掃完房間才會把玩具還給你。從我們學會說第一個字開始,我們學到的所有東西幾乎都是家長通過“胡蘿卜加大棒”的方式教給我們的。負面激勵——例如懲罰或罰款——能夠讓人們改掉不良的行為習慣;而正面激勵——通常是金錢——能讓人們做正確的事情,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還是收拾爛攤子,人們都義無反顧。
但是,激勵機制是很微妙的東西,至少比看起來要微妙得多。激勵機制是很復雜的工具,它們起作用的方式有時和我們想象的大不一樣。在實施一種激勵機制之前,首先你應該了解這種激勵機制是如何起作用的,然后,你還應該了解為什么人們在激勵機制之下會這么做,而不是那么做。只要你弄清楚人們真正重視的東西是什么,以及他們?yōu)槭裁粗匾曔@些東西,那么設計出有效的激勵機制就不難了。我們可以用這些激勵機制來改變孩子的行為、激勵員工努力工作、吸引顧客,甚至說服自己做某些事情。要想了解激勵機制如何起作用以及為什么起作用,實地實驗是一個非常有用的工具。
有的時候,激勵機制也會適得其反,人們不但不會按照設計者預期的方向行動,還會做出截然相反的行為。
激勵機制起反效果的事情,幾年前曾經(jīng)發(fā)生在尤里和他的太太埃立特的身上,此事和他們未能及時去幼兒園接孩子有關(guān)。埃立特和尤里當天在特拉維夫的海灘上度過了美好的一日,他們沉浸在浪漫的午餐和愉快的聊天中,以至于忘記了時間。當他們想起要去幼兒園接女兒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下午4點了,離幼兒園規(guī)定的家長接走孩子的最晚時間不足50分鐘,而他們所處的地方離幼兒園有半個多小時的路程。當尤里夫婦到達幼兒園的時候,他們的女兒像一只快樂的小狗一樣跑過來迎接他們。他們還見到了幼兒園園長麗貝卡女士。
親愛的麗貝卡女士是一位和善熱情的女士。為了開設這家幼兒園,多年來她一直努力工作,積攢資金,最后終于在這座位于郊區(qū)的漂亮房子里開辦了自己的幼兒園。幼兒園離特拉維夫大約有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幼兒園的每個房間都裝飾得五彩繽紛,光線充足,孩子們可以在操場上愉快地玩耍。麗貝卡女士雇用了幾位非常棒的幼兒教師來照顧孩子們,很快,她的幼兒園就聲名遠播,成了該市最好的幼兒園之一。麗貝卡女士對自己的幼兒園非常自豪,顯然她完全有理由這么做。
盡管麗貝卡女士是一個好人,但是那天她見到尤里夫婦的時候卻不高興地撇了撇嘴。
尤里立刻道歉道:“對不起我們遲到了,交通狀況……”
麗貝卡女士聽完只是點了點頭,什么也沒有說。麗貝卡女士當時在想什么呢?尤里夫婦當然知道麗貝卡女士不太高興,但是她到底有多不高興呢?這很難搞清楚,因為麗貝卡女士待人總是很和善。對于自己的遲到,尤里和埃立特感到非常內(nèi)疚,他們甚至擔心自己的過失會影響園長對他們孩子的態(tài)度。
對于麗貝卡女士有多不喜歡家長遲到的問題,幾個星期以后尤里夫婦有了進一步的了解。麗貝卡女士宣布,該幼兒園要開始對接孩子遲到超過10分鐘的家長處以罰款,罰款的額度是10以色列新謝克爾(約合3美元)。通過這一政策,麗貝卡女士把家長遲到的代價量化了,即3美元。
那么,麗貝卡女士設計的這種激勵機制起作用了嗎?很遺憾,這種機制不太有效。因為遲到的罰款金額只有3美元,尤里和妻子埃立特覺得以這個價格獲得一段額外的托管時間挺劃算。下次,當他們忙于工作或者正在沙灘上休閑以致接孩子有可能遲到的時候,他們就不會再像過去那樣瘋狂飆車趕去幼兒園了。反正他們已經(jīng)不用看麗貝卡女士的臉色,而只需要繳納3美元的罰款,這樣就不必充滿內(nèi)疚感了。
麗貝卡女士設計的這種針對遲到家長的懲罰機制,對我們的工作有很大的啟發(fā)。在這項工作中,我們和阿爾多·魯斯特切尼合作,對以色列的10家幼兒園進行了為期20個星期的研究,看看小額罰款會對家長不按時接孩子產(chǎn)生怎樣的效果。首先,我們調(diào)研了沒有罰款措施時的情況。然后,我們選取10家幼兒園中的6家實施了罰款措施,所有遲到超過10分鐘的家長一律繳納3美元的罰款。你可能已經(jīng)猜到,我們的實驗結(jié)果是,在實施了罰款措施的幼兒園里,家長遲到的次數(shù)顯著增多了。即使在這些幼兒園取消了罰款措施以后,這6家幼兒園的家長遲到的概率仍高于從未實施過罰款措施的幼兒園。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當麗貝卡女士開始實施罰款措施的時候,她改變了遲到的意義。在罰款措施實施之前,家長實際上在執(zhí)行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那就是“按時來接孩子是每個家長應該做到的事”,是家長對幼兒園、對麗貝卡女士和她的員工們,以及對自己孩子的一種義務。
但是,這種家長和幼兒園之間的不成文規(guī)定是不完整的,雖然幼兒園要求家長應該在下午4點之前來接孩子,卻沒有說明如果遲到會有什么后果。是不是不管家長什么時候來接孩子,麗貝卡女士以及幼兒園的其他教師都會一直細心地照顧孩子呢?他們會不會因為家長遲到而感到不高興,所以對孩子的態(tài)度也會變差?幼兒園對這些內(nèi)容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所以家長們并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但是,從麗貝卡女士宣布了罰款措施起,幼兒園和家長之間的這個不成文規(guī)定就改變了。家長們認識到,他們再也沒有必要在車流中不停穿梭往幼兒園趕。此外,麗貝卡女士還給家長遲到的行為進行了明碼標價——遲到的價格很低,但是畢竟有一個明確的價格擺在那里。因此,現(xiàn)在家長不按時接孩子不再是一種破壞不成文規(guī)定的行為了,幼兒園教師的加班時間也變成了一種商品,一種與停車位或士力架巧克力一樣的商品。新的、市場化的激勵機制使得家長和幼兒園之間的合同變得完整了:現(xiàn)在每個人都清楚遲到的具體代價是什么。如果你是麗貝卡,那么你應該很快就會意識到,如果想防止家長遲到,讓他們內(nèi)疚比罰款更有效。如果你希望人們按照你的想法行事,那么,激勵機制就是你最好的工具。在你小的時候,你的媽媽答應你,只要你自己打掃房間就獎勵你一件玩具。這么做的結(jié)果是,大部分孩子都會乖乖地去打掃自己的房間。如果你第二個星期沒有打掃房間,那么媽媽就會把你的玩具拿走,直到你打掃完房間才會把玩具還給你。從我們學會說第一個字開始,我們學到的所有東西幾乎都是家長通過“胡蘿卜加大棒”的方式教給我們的。負面激勵——例如懲罰或罰款——能夠讓人們改掉不良的行為習慣;而正面激勵——通常是金錢——能讓人們做正確的事情,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還是收拾爛攤子,人們都義無反顧。
但是,激勵機制是很微妙的東西,至少比看起來要微妙得多。激勵機制是很復雜的工具,它們起作用的方式有時和我們想象的大不一樣。在實施一種激勵機制之前,首先你應該了解這種激勵機制是如何起作用的,然后,你還應該了解為什么人們在激勵機制之下會這么做,而不是那么做。只要你弄清楚人們真正重視的東西是什么,以及他們?yōu)槭裁粗匾曔@些東西,那么設計出有效的激勵機制就不難了。我們可以用這些激勵機制來改變孩子的行為、激勵員工努力工作、吸引顧客,甚至說服自己做某些事情。要想了解激勵機制如何起作用以及為什么起作用,實地實驗是一個非常有用的工具。
有的時候,激勵機制也會適得其反,人們不但不會按照設計者預期的方向行動,還會做出截然相反的行為。
激勵機制起反效果的事情,幾年前曾經(jīng)發(fā)生在尤里和他的太太埃立特的身上,此事和他們未能及時去幼兒園接孩子有關(guān)。埃立特和尤里當天在特拉維夫的海灘上度過了美好的一日,他們沉浸在浪漫的午餐和愉快的聊天中,以至于忘記了時間。當他們想起要去幼兒園接女兒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下午4點了,離幼兒園規(guī)定的家長接走孩子的最晚時間不足50分鐘,而他們所處的地方離幼兒園有半個多小時的路程。當尤里夫婦到達幼兒園的時候,他們的女兒像一只快樂的小狗一樣跑過來迎接他們。他們還見到了幼兒園園長麗貝卡女士。
親愛的麗貝卡女士是一位和善熱情的女士。為了開設這家幼兒園,多年來她一直努力工作,積攢資金,最后終于在這座位于郊區(qū)的漂亮房子里開辦了自己的幼兒園。幼兒園離特拉維夫大約有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幼兒園的每個房間都裝飾得五彩繽紛,光線充足,孩子們可以在操場上愉快地玩耍。麗貝卡女士雇用了幾位非常棒的幼兒教師來照顧孩子們,很快,她的幼兒園就聲名遠播,成了該市最好的幼兒園之一。麗貝卡女士對自己的幼兒園非常自豪,顯然她完全有理由這么做。
盡管麗貝卡女士是一個好人,但是那天她見到尤里夫婦的時候卻不高興地撇了撇嘴。
尤里立刻道歉道:“對不起我們遲到了,交通狀況……”
麗貝卡女士聽完只是點了點頭,什么也沒有說。麗貝卡女士當時在想什么呢?尤里夫婦當然知道麗貝卡女士不太高興,但是她到底有多不高興呢?這很難搞清楚,因為麗貝卡女士待人總是很和善。對于自己的遲到,尤里和埃立特感到非常內(nèi)疚,他們甚至擔心自己的過失會影響園長對他們孩子的態(tài)度。
對于麗貝卡女士有多不喜歡家長遲到的問題,幾個星期以后尤里夫婦有了進一步的了解。麗貝卡女士宣布,該幼兒園要開始對接孩子遲到超過10分鐘的家長處以罰款,罰款的額度是10以色列新謝克爾(約合3美元)。通過這一政策,麗貝卡女士把家長遲到的代價量化了,即3美元。
那么,麗貝卡女士設計的這種激勵機制起作用了嗎?很遺憾,這種機制不太有效。因為遲到的罰款金額只有3美元,尤里和妻子埃立特覺得以這個價格獲得一段額外的托管時間挺劃算。下次,當他們忙于工作或者正在沙灘上休閑以致接孩子有可能遲到的時候,他們就不會再像過去那樣瘋狂飆車趕去幼兒園了。反正他們已經(jīng)不用看麗貝卡女士的臉色,而只需要繳納3美元的罰款,這樣就不必充滿內(nèi)疚感了。
麗貝卡女士設計的這種針對遲到家長的懲罰機制,對我們的工作有很大的啟發(fā)。在這項工作中,我們和阿爾多·魯斯特切尼合作,對以色列的10家幼兒園進行了為期20個星期的研究,看看小額罰款會對家長不按時接孩子產(chǎn)生怎樣的效果。首先,我們調(diào)研了沒有罰款措施時的情況。然后,我們選取10家幼兒園中的6家實施了罰款措施,所有遲到超過10分鐘的家長一律繳納3美元的罰款。你可能已經(jīng)猜到,我們的實驗結(jié)果是,在實施了罰款措施的幼兒園里,家長遲到的次數(shù)顯著增多了。即使在這些幼兒園取消了罰款措施以后,這6家幼兒園的家長遲到的概率仍高于從未實施過罰款措施的幼兒園。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當麗貝卡女士開始實施罰款措施的時候,她改變了遲到的意義。在罰款措施實施之前,家長實際上在執(zhí)行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那就是“按時來接孩子是每個家長應該做到的事”,是家長對幼兒園、對麗貝卡女士和她的員工們,以及對自己孩子的一種義務。
但是,這種家長和幼兒園之間的不成文規(guī)定是不完整的,雖然幼兒園要求家長應該在下午4點之前來接孩子,卻沒有說明如果遲到會有什么后果。是不是不管家長什么時候來接孩子,麗貝卡女士以及幼兒園的其他教師都會一直細心地照顧孩子呢?他們會不會因為家長遲到而感到不高興,所以對孩子的態(tài)度也會變差?幼兒園對這些內(nèi)容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所以家長們并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但是,從麗貝卡女士宣布了罰款措施起,幼兒園和家長之間的這個不成文規(guī)定就改變了。家長們認識到,他們再也沒有必要在車流中不停穿梭往幼兒園趕。此外,麗貝卡女士還給家長遲到的行為進行了明碼標價——遲到的價格很低,但是畢竟有一個明確的價格擺在那里。因此,現(xiàn)在家長不按時接孩子不再是一種破壞不成文規(guī)定的行為了,幼兒園教師的加班時間也變成了一種商品,一種與停車位或士力架巧克力一樣的商品。新的、市場化的激勵機制使得家長和幼兒園之間的合同變得完整了:現(xiàn)在每個人都清楚遲到的具體代價是什么。如果你是麗貝卡,那么你應該很快就會意識到,如果想防止家長遲到,讓他們內(nèi)疚比罰款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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