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
　　在食堂里吃早餐的時候，我碰到一位數學老師。他說：“您的微信公眾號今天推出的文章配的古琴曲真是太動聽了！我一連聽了好幾遍呢！叫什么……什么……”我說：“叫《鷗鷺忘機》�！彼�說：“對！就是這么個古怪的名字！這個《鷗鷺忘機》怎么那么好聽啊！”我逗他：“你的耳朵會‘品酒’呢！這首曲子，是宋朝人作的，配上管平湖的古琴演奏——完美！”
　　喝豆奶的時候，我的腦海里全都是《鷗鷺忘機》的旋律。在那淡逸幽俊、空靈拙樸的旋律中，我自然憶起了曾經與高一學生一起玩的那個游戲。
　　那是一次尋常的練筆。我在投影幕上出示了《列子·黃帝》中“好漚鳥者”的現代譯文——
　　在蔚藍的大海邊，有一個人（我們姑且叫他鳥人），每天清晨都會準時出現在海鷗翔集的地方，與海鷗嬉戲玩耍。有時候，他身邊甚至能聚集起上百只海鷗！他與它們，那么親昵，彼此都毫無戒心。他簡直成了海鷗中幸福的一員。
　　有一天，鳥人的父親對他說：“聽說那些海鷗都跟你特別親近，你幫我捉幾只回來，我也玩一玩哦！”次日清晨，鳥人來到海邊，奇怪的一幕出現了——往日所有心無芥蒂的伙伴，此時全都警覺地在他的頭頂盤旋，“舞而不下”。
　　寓言故事講完了，我的問題也來了——
　　1.想象海鷗與鳥人“忘機”嬉戲時的情景，為海鷗設計一句臺詞，表達它們對鳥人的感情。
　　2.想象鳥人奉父命來捉海鷗而海鷗盤旋不下時的情景，為鳥人設計一句臺詞，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3.想象鳥人空手而歸時的情景，為鳥人的父親設計一句臺詞，表達他此刻的情緒。
　　他們冥想。他們捉筆。他們完成。
　　答案五花八門，令人絕倒——
　　1.海鷗對鳥人——“鳥人，我的前世就是你呀！你的后世會是我嗎？”“海鷗，我對人失望越多，對你的愛就會越多。”……
　　2.鳥人對海鷗——“海鷗！快快入我懷！你怎舍得對我動心機？”“唉，聰明的海鷗哇，難道你們能掐會算？要不就是偷聽了昨日父親對我說的話？”……
　　3.父親對鳥人——“小子，你太讓我失望了！先前你不是吹噓能跟海鷗玩耍嗎？原來你一直在騙人哪！”“兒子，沒捉到不要緊，明天你帶捕鳥器去捉吧！”……
　　最后我說：“這次練筆，我不會為你們打分，因為，分數自在你們心中。接下來，我請你們試著回答，為什么‘人能忘機，鳥即不疑；人機一動，鳥即遠離’呢？”
　　他們七嘴八舌道：“海鷗聰明唄！”“鳥人露餡了唄！”“寓言嘛，豈能當真？”……
　　我沒有給出答案，因為，這原本就是一個需要與生命一道慢慢生長的故事呀！我就是要讓他們的青春與這則寓言充分攪拌、摶捏、反應、發(fā)酵，讓他們在日后某個喝豆奶的清晨，一凝神，眼前倏然飛來漫天海鷗。
　　我最初接觸這則寓言時，跟他們年齡相仿吧，我不也曾在心里跟那個捉不到海鷗的鳥人說：“笨哦！若是換作我，哼……”后來，我知道了海鷗原是一種善于窺心的鳥呢！李白說得多么妙，“心靜海鷗知”。既然海鷗窺得見你的“心靜”，就定然窺得見你的“心動”啊！巧詐的心機，自帶震耳欲聾的聲響，甫一生出，即摁滅所有友善，將旖旎碾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