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加冕：超越自己，就能改變教育
2021年歲末，外出講課的高鐵上，我用手機觀看上海徐立先生導演的電影《未來學�！�，鄰座一個小男孩不時探頭探腦看上幾眼，一臉好奇。后來我索性沖他一笑，將一只耳機塞入他的耳朵。我至今記得他眼神中的興奮與神往，盡管他只是簡單嘟囔著我也想去這個地方，但我知道，那一刻，他被美好的東西打動了。
小男孩七八歲，究竟是什么打動了他，他說不上來，我也說不清。這世界上有些東西無法用語言和邏輯來解釋，或許，人性中的美好需要同等重量的美好與人性將之喚出，這正是深藏于一個孩子內(nèi)心深處的對美好教育生活的自然向往。
此后很久，我的思緒在雙減五項管理延時服務假期托管家庭教育立法等一個個里程碑式的教育事件與小男孩兒興奮期待的眼神中穿梭。教育，由培養(yǎng)合格的勞動者轉(zhuǎn)為培養(yǎng)能終身學習、會解決問題的人；學校，由圍墻中的知識提供者轉(zhuǎn)為開放空間中學習資源的設計與開發(fā)者；師生，由單向度的教與學的關系轉(zhuǎn)為學習共同體的共建者……時代大潮洶涌，教育正在被重組與重新定義，經(jīng)歷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復雜的轉(zhuǎn)型。
作為教育關鍵變量的教師，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迎接這場挑戰(zhàn)？面對歷史給出的必答題，每個教師都要重新思考：人性深處的教育動力，傳道解惑的現(xiàn)代理解，未來教師的素養(yǎng)清單，教育教學的質(zhì)量標準，教師自我成長與超越的路徑，怎樣看待知識，如何理解學習，何以定義師生關系……這一切都與你我息息相關。歷史上從未有過一個時期，教師的專業(yè)成長與自我超越如此真實與迫切。
這里的教師不是概念，不是符號，而是一個個具體真實的你我：是那個趟著河水背孩子去上學的我，是那個在校園中和學生一起嬉戲的我，是那個在教室里、在走廊里、在操場上和學生一探知識究竟的我；是那個在復雜人性中尋找熹微之光的你，是那個在嘈雜的環(huán)境與觀念中俯身躬行的你，是那個執(zhí)著于自我成長的你；是那些在躺平的時代依然懷抱希望的我們，是那些在內(nèi)卷不止的世界中一磚一瓦參與構建從容有序家園的我們，是那些在社會變革與教育轉(zhuǎn)型之際迎接挑戰(zhàn)、自我超越的我們。
永遠不要抱怨環(huán)境的不堪，更不要奢望萬事俱備才開始行動。每個人都是一個小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做好自己能控制的事，便能推動教育進一步向前發(fā)展。安頓好自己，看見彼此，向上生長，是我們對教育的主場感和建設性，是我們這一群人選擇的未來。
何謂未來？未來就是命運。決定一代人個體命運的，除了無法選擇的大趨勢，更有每個人主動融入與打破自我，超越教師成長的天花板，不斷壓實中國教育基本盤的努力與行動。
教師自我超越，意味著要重塑生命狀態(tài)與生活方式，做一個自我驅(qū)動、持續(xù)探索的人。
教師，需要傳承過去人類心智的創(chuàng)造成果，需要理解當下人類的情感模式與思維方式，需要洞察眼前學生的生命狀態(tài)與自覺情況，同時需要思考，如何將這一切連接起來。從傳道、授業(yè)、解惑到學習行為設計、情感關系構建、多元心智協(xié)同，教師的職責分工、所需技能、思維與行為模式已因時而變。這些，都與教師的生命狀態(tài)與生活方式息息相關，愛與審美，學與創(chuàng)造，行與改進，都是生命的窗口。洋溢于心的對生活的熱愛與對生命的敏感，執(zhí)著于魂的對教育的探索與創(chuàng)造，充盈于腦的對學習場景的開發(fā)與學習設計能力，都要求教師本人是一個親自下場學習的人，在與他人、與世界的持續(xù)互動中，不斷調(diào)整自己的認知以應對變化，與學生擁有一個共同的身份終身學習者。
教師自我超越，意味著要突破固有認知，拆掉思想中的墻，做一個走出經(jīng)驗主義桎梏的人。
教師專業(yè)化并非只包括擁有專業(yè)的教育教學知識，還包括對教的身份、作用與價值有準確而深刻的理解，指向的是思維的方式、行動的路徑、角色的定位與技能的發(fā)展。這要求我們必須警惕教師思維模式中常見的經(jīng)驗主義至上的思維誤區(qū)。在環(huán)境單一、情況純粹、關系垂直的情境中，個人經(jīng)驗憑借體感強、方法熟、效果直接的特性，自有其存在的價值與優(yōu)勢。但面對今天體量巨大的知識體系、超級復雜的環(huán)境變量、多層次的教學關系與場景、受教育者身心的巨大演變，依賴經(jīng)驗往往淪為一種低智的選擇，片面地將復雜多元的相關因素理解為簡單的因果邏輯，只在表面行為上簡單重復，造成思維桎梏，乃至處理失當。管理學大師詹姆斯馬奇說：經(jīng)驗有小樣本、直觀性的特點，但它和現(xiàn)實世界中的復雜性、隨機性有根本沖突。這提醒我們，在現(xiàn)實的教育情境下，更多時候固有的經(jīng)驗已不能適應變化，只能提供解決問題的一種可能性或參考，絕非的標準答案。教師要走出經(jīng)驗主義的狹隘，以開放的思維展開自己與世界的對話，以敬畏的心態(tài)面對教育場景的變化與無常，在學習中生長，在生長中破圈。如此，人的成長就有了更大的環(huán)境空間。重塑經(jīng)驗意味著重新選擇行為的起點，這讓我們打破教師職業(yè)生涯的局限，推動自我建設的張多米諾骨牌，不被環(huán)境所裹挾，不被僵化的思維所束縛，真正轉(zhuǎn)化為向內(nèi)的自我建設與超越。
教師自我超越，意味著要突破個體局限，主動建立連接，做一個借助外界力量生長和進步的人。
教育的發(fā)展，決定了教師將不再主要從事單一維度的知識傳授，而是情緒工作者、課程設計師、學習組織者，這注定了教師工作需要高復雜性、高情感性與高協(xié)同性。突破個體局限，成為節(jié)點去連接，打破壁壘去整合，以一種相對柔軟的方式跟他人合作，成為教師必不可少的關鍵動作。愛因斯坦說：人類以為自我是個獨立個體，這是一種錯覺，這個錯覺對我們來說是一種束縛，使我們的愿望只限于自己及親愛的一些人。我們的任務是必須把自己從束縛中解放出來，以擴大與周圍的一體感，擁抱所有生物及美麗的大自然。教師自我超越，意味著要將追求的愿景突破個人利益的鉗制，從小我的狹隘中走出來，看到我們的存在和意義，主動把自己與世界融為一體，求同存異，整合更多的人去做更大的事情。站在大師的肩膀上前行，站在集體的肩膀上飛翔，突破偏狹與定勢，讓自己的教育生命形成正循環(huán)，走上蓬勃發(fā)展之路。
教師自我超越，意味著要躬身入局，把觀念轉(zhuǎn)化為可操作的技術，做一個在行動中解決問題的人。
不置身事外，不指點江山，根植于真實具體的教育教學場景，把自己變成解決問題的關鍵變量。教師要有勇氣回應一個個真實世界的挑戰(zhàn)，面對紛繁復雜的教育困局，以具體鮮活的解決策略和真實的世界過招，這不僅是認知，更是方法。一個能夠自我超越的教師不會停留在觀念層面與他人爭論對錯，相反，他會將每一個單擺浮擱的觀念轉(zhuǎn)化為一個個可感可知可識可用的工程學問題，找到解決路徑。所謂成長錦囊，就是一個個解決方案，目的就在于給教師朋友以啟迪，能以真正專業(yè)性的思維，形成化解教育現(xiàn)場真實問題的能力清單和方法清單，以極具可操作性的行動，將教育的先進理念真實落地，變成支持學生成長的強大力量。
在我們這個地方，你必須不停地奔跑，才能留在原地。這是《愛麗絲漫游奇境記》里的一句話。這并非童話之語，而是對現(xiàn)實好的注解。一個萬馬奔騰的時代，注定要留給騎手和駿馬。自我驅(qū)動、打破個體局限、做一個能解決具體問題的人，不斷自我超越，用成長的能量對沖世界的不確定性，把超越的勢能變成自己的壓艙石。教師，超越了自我，就一定能改變教育。這一切，既為來路，也為當下，更為立桿于未來。
本書成稿之時，正是北方寒冷的冬夜，燈火閃爍，又讓我想起高鐵上小男孩眼里的光芒，許是這一份又一份純粹的渴望，讓我更想堅守教育的美好，讓我更有力量將內(nèi)心的溫暖和勇氣和盤托出。與教育相濡以沫三十多年，我依然相信教育的美好、人心的向上與文字的力量。我依然相信，一切堅固的東西終將消散，消散的一切又會以另一種方式在心頭凝結。在實踐的道路上，每一次教育的進步，都會讓人回到自身，并且選擇重新出發(fā)。這是教育該有的姿態(tài)，也是教師必然的選擇。
愿時光為你我加冕，星辰大海，將永遠是我們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