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孟子：教育就是盡性盡善

《孟子》孟軻 著，崔鐘雷 主編，時代文藝出版社2010年出版。
孟子（前372—前289），名軻，字子輿（待考，又說字子車或子居。按：車，古文；輿，今字。車又音居，是故，子輿、子車、子居，皆孟子之字也）。漢族，戰(zhàn)國時期鄒國人，魯國慶父后裔。中國古代著名思想家、教育家，戰(zhàn)國時期儒家代表人物。孟子及其門人著有《孟子》一書。孟子繼承并發(fā)揚了孔子的思想，成為僅次于孔子的一代儒家宗師，對后世中國文化的影響全面而巨大，有“亞圣”之稱，與孔子合稱為“孔孟”。
▲成為教育家須獨立不倚
吳奇：當下，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教育家”都是炙熱的話題。向您請教，成為教育家*核心的條件是什么呢？
孟子：我心慕仲尼，我們可以從孔子身上找到成為教育家*核心的要素。我認為“知其不可而為之”就是成為教育家的*核心要素，這是成為教育家首先要擁有的偉大人格。沒有“當今之世，舍我其誰”的豪氣，沒有“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的壯氣，沒有“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節(jié)氣，就不可能有大丈夫的理想人格，就不可能成為遺澤百世的教育家。唯有如此，方能漠視現(xiàn)實，放棄自我，奮斗一生。有人說我不懂如何“阿世茍合”，實在是非不能也，是不肯為也。
吳奇：這的確是“確然而不可拔”的特立獨行的精神修養(yǎng)！再聰慧的凡夫，沒有如此精神修養(yǎng)，**不會舍生取義，**不會舍去功名富貴而憂人憂世、謀國謀天下。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边@種人生哲學對教師而言絕不過時，尤其是在當下“位高金多”的俗世中，唯獨有了獨立不倚的澡雪，方能挺拔而立。
▲教育就是盡性盡善
吳奇：人生哲學決定其教育哲學，教育哲學是人生哲學的應用。能否請先生言明您的教育哲學？
孟子：我在《盡心上》篇中言：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我這里所說的“性”是指“人”性，不僅僅指“生而然者”的自然屬性，還要加上“同類之物之所同然者”這一條件。我所言的“性”是與禽獸相對而言的，人既有與禽獸相同的原始欲望，又有區(qū)別于動物的道德追求即“仁義禮智”。
我所言的“人性善”，有特別之意義，后人常不明�。　叭诵陨啤笔侵溉恕翱梢詾樯啤倍�不是“人必然皆歸于善”�！翱梢浴�，是指能然而不必然。正因可然而不必然，乃有待于修為教化。在道理上人皆可以為善，為何會終有不善者？是人不思也。
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不思則蔽，蔽則不通，不通則不恕，不恕則不善。既然自己不能把善發(fā)揮出來，那么就要受教育，讓教育幫你盡善。人與禽獸的區(qū)別在于，人之性情可因教而明通，禽獸則雖教也不明通。
盡性盡善就是我的教育哲學啊！
▲“不為菩薩，即是屠夫”，為師者不可不戒
吳奇：“人類靈魂工程師”“園丁”“蠟燭”等都是人們賦予教師的偉大稱號，這足以說明教師教育作用之偉大�？墒�，您說“人之患，在好為人師”，這又如何理解呢？
孟子：在《離婁》篇中，我講“人之患，在好為人師”。人喜矜己夸人，故好為人師，這是人的劣根性。師者，鑄人也！兒童的幸福，懸于教師之手。真可謂教育不可輕言！關乎兒童幸福就是關乎人類幸福�！百t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比绻�自己都沒搞清楚，卻想去使別人明白，這不是緣木求魚嗎？緣木求魚雖然得不到魚，但卻沒有什么后患�？墒窃诮逃�上，你事事認為自己可引導他人，那有可能給他人造成后患，害人還不自知��！
吳奇：夫子所言極是！后人余家菊有感而直言：“教育之業(yè)，不出之以慈愛之心，便流于殘酷之行。身為教師者，不為菩薩，即是屠夫。凡掉以輕心，出以逞己之意者，皆屠夫也�！�
孟子：教師的一言一行都關乎受教育者的成長，故時時記取自身責任千鈞之重。一言之出，應思慮是否會對兒童有無不利之影響；一行之發(fā)，應思量是否會讓兒童感到惡劣之觀感。所以，教師豈可茫無計劃而漫然從事？豈可掉以輕心而孟然從事？一言一行皆須出于深思熟慮、精審明察，去“好為人師”之心，教師的正能量才能發(fā)揮，如此教師才不會成為屠夫。
由是觀之，教育旨趣在于培育愛敬之心，去好為人師之心。
▲“自主”二字貴在先有志
吳奇：當下我們積極倡導自主學習，可效果不佳，能否請您談談“自主之要義”，給我們以資鑒？
孟子：我認為自主學習**要義為高尚其志。何謂志？心向之而將行之，但尚未行之，是名為志。人先有其志，然后有其行。立志屬于心，這個心是指向學之心。心能制行，行亦能動心；而其樞紐則在于思。
第二要義為自強不息。《易》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孔子云“不舍晝夜”，在此基礎上“盈科而后進，放乎四�！保∽詮姴幌⒅�中還要循序漸進；急功近利，揠苗助長只能讓自主學習流于形式。我打個比方，山徑有小路，人常走不止，則蹊成為路；有間不用，則茅草生而塞之。強力而終行，學則成路；若一曝十寒，不學則塞心。
第三要義為自得�！熬�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左右逢其源�！敝�識的學習，并非從外灌輸而得，必須經(jīng)過自己努力學習，才能掌握并能徹底領悟。
通過自主學習，別人之意如出己之心，別人之言如出己之口。書中事理，猶如自己所固有的，所以這樣才學得牢固；學得牢固，智慧能力則深，智慧能力深，則能左右逢源，猶如掘井及泉，取之不竭。
▲教育就是要葆有向學之心
吳奇：對性之善惡，古今多有爭論，在您所處的時代更是異論紛紜，您為何不憚煩難而斤斤于性之善惡之爭辯？
孟子：看似虛懸，實為重大。政治上，為政者認為性善，就會用仁政；反之，則用暴政。我認為“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且這四者分別是“仁、義、禮、智”之端；“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如果充之，足以保四海，如果不充之，則不足以事父母。
我所言人性善并不是說人性原本都是善的，而是說人的本性中有幾棵非常小的、可以發(fā)展成善德的苗子，人性中其余的更多的部分則跟禽獸沒有什么差別。人的美德就來自葆揚和擴充人性中這一點不同于禽獸的東西。“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這表明操則存，舍則亡，賢者能勿喪耳。
吳奇：您談的是政治，按照您的邏輯，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在教育上，信性惡論者，教育方法多主束縛鉗制；信性善論者，教育方法則多主自動發(fā)展�！岸恕蔽覀円部梢岳斫鉃槭菍W生“向學之心的幼苗”，教育就是要葆有并擴充這幼苗。
▲做學問關鍵在于求放心
吳奇：您在《孟子·告子》一章中說“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請您給解讀一下。
孟子：我前面講過，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而且這四者分別是“仁、義、禮、智”之端；這善端原本人心之所固有，修飭之術，關鍵在于操而存之，勿使喪失。人有雞犬丟了，則知道去尋找，可是人有心丟了卻不知道去求。學問之道無他啊，就是把你丟失的心找回來。這個丟失的“心”，就是向學之心！
心不在焉，則誨者諄諄，聽者藐藐，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心丟了，何能為學？人心不能放，放而當知求之。把心收回了可是放在哪里呢？“必有事焉”！把收回的心放在事上，對事要博學而慎思。如果求放心而不事學問，則義理不明，是非不辨啊！
不但如此，更要養(yǎng)心，“養(yǎng)心莫善于寡欲”�！肮延�”者，淡泊明志也。
吳奇：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fā)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笨鬃友裕骸熬�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逼湟�旨都是養(yǎng)其身心。
人口鼻耳目四肢之欲愈寡，人之心志愈光明；心志愈光明，學問之道就愈寬廣。凡求學者，對此不可不省，不可不思！

大師教育智慧：
孟子論教育
1 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孟子·告子上》）
［譯文］心這個器官的職能在于思考，能思考便能得到事物的真諦，不思考便得不到。
2 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學者亦必志于彀。大匠誨人，必以規(guī)矩，學者亦必以規(guī)矩。（《孟子·告子上》）
［譯文］有一個叫羿的人，教人射箭時，一定拉滿弓，學習的人一定要努力拉滿弓。有名的木工教導人時，一定要依照規(guī)矩，學習的人也一定要依照規(guī)矩。
3 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孟子·離婁上》）
［譯文］自己損害自己的人，不能和他談出有價值的言語；自己拋棄自己（對自己極不負責）的人，不能和他做出有價值的事業(yè)。
4 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孟子·告子上》）
［譯文］即使有一種*容易生長的植物，曬它一天，又凍它十天，沒有能夠再生長的。
5 富歲，子弟多賴；兇歲，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孟子·告子上》）
［譯文］豐收年成，年輕人多表現(xiàn)懶惰；災荒年成，年輕人多表現(xiàn)強暴，并不是天生的資質有所不同，而是由于環(huán)境把他們的心情變壞了的緣故。
6 中也養(yǎng)不中，才也養(yǎng)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孟子·離婁下》）
［譯文］道德水平高的人來教育薰陶那種道德水平低下的人，有才能的人來教育薰陶那些沒有才能的人，所以人人都喜歡有個父兄（以對自己進行教育）。
7 今夫弈之為數(shù)，小數(shù)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誨二人弈，其一人專心致志，唯弈秋之為聽。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授弓繳而射之，雖與之俱學，弗若之矣。為是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孟子·告子上》）
［譯文］例如下棋的技術，是一種小技術，如果不一心一意，也學不好。弈秋是全國的下棋能手，假使讓弈秋教兩個人下棋，一個人一心一意，完全聽弈秋的話，另一個人表面上雖然聽話，心里卻一直想著天上飛來一只天鵝，想拿起弓來去射它。他雖然和那個人一樣學習，但成績卻不如人家。難道是他沒有人家聰明？自然不是的。
8 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三樂也。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孟子·盡心上》）
［譯文］一個有道德的人有三種樂趣。父母都健在，兄弟沒災患，是**種樂趣；抬頭對得起天，低頭對得起人，是第二種樂趣；得到天下優(yōu)秀的人才進行教育，是第三種樂趣。君子有三種樂趣，但是以德服天下并不在其中。
9 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達才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孟子·盡心上》）
［譯文］君子教育人的方法有五種：有像及時雨那樣澆溉萬物的，有成全別人的品德的，有培養(yǎng)別人的才能的，有解答別人疑問的，還有以流風余韻傳下來，供后人學習的。這五種便是君子教育人的方法。
10 梓匠輪輿能與人規(guī)矩，不能使人巧。（《孟子·盡心下》）
［譯文］木匠或專做車子的匠人能夠把制作的辦法標準傳給別人，卻不能使人學到高明的技巧。

（摘選自《孟子》）
天津市天津中學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