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悲歌(和歌中的菊與刀)》講述了:和歌,大和民族之歌。是日本古代歌人心靈的外現(xiàn),是彼時彼刻最真的表達。它們也許沒有最華美的詞藻,但一定有著最真實的靈魂。那一刻,它們與歌人思想的悸動一起定格為歷史。君主詠嘆著翻云覆雨的權(quán)位更迭,滄海桑田的世事變遷。人臣悲吟著放歸山林的無奈,在幽谷深澗徘徊不盡。櫻花如舊,劍氣已逝,武人的和歌將一腔風雅,演繹出空留遺恨的武家春秋。平安朝風流絕代的女人們,曾經(jīng)在和歌的往還中吟唱愛情的春天,終是留下一地落英繽紛,空言綠肥紅瘦。戰(zhàn)國時代,天下群雄并起,英雄的辭世歌唱出胸懷天下的英雄之氣與英雄末路的人世無常。江戶三百年,和歌印證著那個生機勃勃而又光怪陸離的繁華時代。華麗或者沉重,悲壯抑或凄美,和歌中的日本往事真實得動人心魄。
《東瀛悲歌(和歌中的菊與刀)》:以詩證史、以詩講古的必讀佳作
玩味和歌中的兒女情長、壯懷激烈、幽怨無奈品讀最凄美、最感傷、最悲愴的古典日本故事。
早早,本名張春曉,出生于武漢,生長于南京。幼年時,在武漢大學的珞珈山間奔跑,看落櫻繽紛,卻不知道美好的東西往往一去不返。在南京大學熏染了七年的中國文學,又在復旦繼續(xù)攻讀了文學博士。喜歡在古籍中尋找前人生活的印記,感受那曾經(jīng)的情感流動,體會千載以下依舊動人心魄的詩心蕩漾。做學生時奔赴西藏支教,當老師時帶領(lǐng)學生拍攝青藏鐵路紀錄片——是心靈的放逐,還是理想國的夢囈,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如今,在廣州的書齋中,她將筆觸深入日本的歷史與文學,梳理出一段段浮世日本的感性記憶。
武家卷
為憐橘香子規(guī)啼,我為故人淚沾衣
壇浦之戰(zhàn),終結(jié)了權(quán)傾一時的平氏家族。糾葛了幾代的源平之爭終于告一段落。
向曉鳥音驚夢覺,人世悄然入我思
在南北朝的勢力消長中,楠木正成的家族證明了血色的忠貞與功勛。
帝都一片荒涼野,夕陽殘照烏淚啼
一場長達十年的應仁之亂,使一時帝都繁華淪為斷壁殘垣。
舍生取義了心愿,浮世月上無懸云
赤穗四十七壯士,歷經(jīng)數(shù)年籌劃,終于在一個風雪之夜完美地實施了復仇刺殺。
一腔熱血擬何物,沖天噴煙櫻島山
西鄉(xiāng)隆盛被稱為最后的武士,他的死亡,宣告了武士時代的徹底終結(jié)。
每次我死去,都會在這個世界重生
會津若松之戰(zhàn),是守衛(wèi)幕府制度的最后一役,年輕的白虎隊員們在鶴城失守之際祭出了青春的生命。
戰(zhàn)國卷
一期榮華一杯酒,四十九年一睡間。生不知死亦不知,歲月只是如夢中
戰(zhàn)國時代的上杉謙信和武田信玄,勢均力敵,惺惺相惜,可謂一時瑜亮。
看世事夢幻似水,任人生一度
織田信長的霸業(yè)起于桶狹間一役,終于本能寺之變。
如露之臨,如露之逝。吾身往事,夢中之夢
豐臣秀吉起于行武,最終憑借出色的軍事才能一統(tǒng)戰(zhàn)國,成就一代霸業(yè)。
不壞唯有天地在,人間萬物總亡消
名將木村重成,以其忠勇伴隨秀賴走向豐臣氏的最終滅亡,而德川家康早已奠定下三百年江戶時代的江山。
風月卷
相逢如可換,不辭赴黃泉
武士的同性之愛:眾道,締結(jié)下一段死生契闊的菊花之約。
浮生無定今日定,一年光陰到此終
好色一代,是江戶時代商人旺盛生命力的象征,更是町人們對于人生本真的追求和渴望。
赴湯蹈火固妾愿,郎君憂思請盡消
愛而不能,無奈走上殉情之路;風月無邊,那是吉原游廊的天地。
怨靈卷
綿綿春雨櫻花褪,容顏不再憂思中
平安時代的陰陽師安倍晴明與小野小町,在夢枕貘的《鬼小町》中不期而遇。歷史中的真人真事雖然未必有交集,卻同樣傳奇。
梅開東風吹,千里送芳菲。主人雖不在,莫忘春已歸
菅原道真是學問之神,也是著名的怨靈。冤案的演繹,恰如日本的“趙氏孤兒”。
月色水光俱皓皓,夜半巖頭僧一人
崇德上皇與西行法師懷著各自的執(zhí)著之念,演繹著權(quán)力的爭奪與愛恨,生命的盛放與凋零。
宮闈卷
香山悅畝山,嘗與耳山爭。蓋自神世來,已復如此情
天智天皇和天武天皇兄弟之間權(quán)位更迭進退,就像他們和女詩人額田王這場三山爭愛的戀情一樣撲朔迷離。
水鳥飄游鳧波上,我亦長在浮世中
紫式部,她的《源氏物語》是世界上第一部長篇小說,其中的人和事究竟是她的夢還是她的人生?
此身行將棄世去,留愿他生得重逢
和泉式部,這位在親王兄弟間追逐愛情的女子,最終失去了愛,在有關(guān)《和泉式部日記》的傳說中不知所終。
風雅卷
長天放眼懷故國,月出春日三笠山
鑒真大和尚六次東渡,終于抵達日本,弘揚佛法;而阿倍仲麻呂(晁衡)終老于大唐,夢斷三笠山的春山月出。
長良山上櫻花盛,花與當年一般多
武家的風雅,在和歌,在音樂,在櫻花。
須知人世自有道,踏開深山荊棘行
無論天皇在位,還是流放荒島,后鳥羽天皇耗盡一生心血,編撰成《新古今和歌集》。
人世猶如鏡中影,有耶無耶終成虛
風流人主源實朝,身為將軍,卻向往京城的繁華與文明,終于成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吟行客袖幾時情,開落百花天地清
詩僧一休,是智者,亦是狂僧。
后記
插圖:
武家卷
為憐橘香子規(guī)啼,我為故人淚沾衣
宋史中有很多場景,令人感傷不盡。我的祖母,現(xiàn)代女詞人沈祖棻就曾經(jīng)寫過名為《崖山的風浪》的歷史小說,描述南宋王朝在崖山海戰(zhàn)最后一役的悲壯。那時,天下早已是元朝的天下,雖然南宋的臣子還在做最后的掙扎。
一二七四年,元兵攻入臨安,皇太后謝道清簽下了降書,宋廷北遷。壯心猶在的陸秀夫、文天祥等人先后奉宋度宗淑妃楊氏二子為帝,在南方堅持抗元。然而大勢已去,逃奔海上的幼帝在崖山被張弘范圍困,南宋朝廷茍延殘喘的最后一搏終于失敗。丞相陸秀夫逼迫妻兒跳海之后,身穿朝服,以“陛下當為國死,不可受辱”進言,腰間掛著玉璽,以白帶背負著九歲的幼帝跳海而亡。崖山一戰(zhàn),宋軍全軍覆沒,海上浮尸十萬。
一二七九年,崖山的海戰(zhàn)終結(jié)了一代文治的宋廷。幼帝在生死面前表現(xiàn)如何,自然是《宋史》上沒有記載的。在外婆的筆下,那是一個危急中尋找母親庇護的孩子。到底幼帝是表現(xiàn)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沉著,還是人生來會有的慌亂迷惑,歷史并沒有給我們留下答案。但無論如何,九歲的他想來是會悲愴的。而在宋朝覆亡的九十年前,日本壇浦海戰(zhàn)的血雨腥風中,源平合戰(zhàn)終結(jié)了一代平家盛世。那位被祖母抱著跳海的八歲的日本安德小天皇,《平家物語》中的記載就明確很多:他含著眼淚向人世告別,在祖母的懷中沉入大海。
戰(zhàn)場本是男人們的屬地,卻成了幼子們犧牲、母親們殉死的圣地。宋太后聞知幼帝死去,痛哭道:“吾忍死萬里間關(guān)至此者,正為趙氏一塊肉耳,今無望矣!”隨即蹈海。婦孺?zhèn)冊谶@兩場海戰(zhàn)中承載著悲戚的人生。她們是最無辜的犧牲,也是戰(zhàn)爭灰煙中最大的悲哀。
建久二年(一一九一年),安德天皇之母建禮門院在破敗荒蕪的寺院中孤獨地死去。這一生,她享盡榮華富貴,卻也受盡人間煎熬。建禮門院平德子,是顯赫一時的入道相國(古時日本官階分為一至八位,三位以上官員出家稱為入道,他們剃發(fā)僧裝,居官如初)平清盛之女,高倉天皇的中宮。一場源平合戰(zhàn),她失去了父母兄弟,八歲的幼子安德天皇在壇浦決戰(zhàn)中蹈海而死。她曾經(jīng)躍入大海,卻不幸被撈起,在她短暫的余生中,唯有用泣血的心靈為平氏一門亡靈祈禱冥福。
平家的際遇,便如詩中所述:
祗園精舍鐘聲響,訴說世間事無常。
波羅雙樹花失色,盛者轉(zhuǎn)衰如滄桑。
驕奢淫逸不長久,恰如春夜夢一場。
強橫霸道終覆滅,好似風中塵土揚。
祗園精舍是古印度舍衛(wèi)國的著名寺院,無常院里的鐘聲宛如寺僧誦念《涅粲經(jīng)》的“諸行無常”;波羅樹花在釋迦牟尼佛涅槃時忽然從綠變白,由盛轉(zhuǎn)衰。驕奢也好,終如春夢一場;霸道也罷,終將如塵如土被風吹去。這首悲吟諸行無常、盛極必衰的詩,便是《平家物語》的開篇。《平家物語》以十三卷一百九十二節(jié)的巨大篇章,記述了從一一五六年到——八五年三十年間源平戰(zhàn)爭——平安時代末期源氏和平氏兩大武士集團的斗爭及雙方勢力消長的興衰始末。
平氏本是皇族后人,降為臣籍后生活在伊勢一帶。鳥羽法皇時代,平忠盛以平定瀨戶內(nèi)海海賊之功步入權(quán)力中心。法皇,即天皇出家后的稱謂。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放棄世俗的權(quán)力,相反,白河天皇、鳥羽天皇和后白河天皇在退位后當了法皇,繼續(xù)在院廳執(zhí)政。院政專權(quán)和天皇、朝廷的矛盾,推波助瀾著各級貴族武士借此展開種種權(quán)力爭奪,源平之爭即由此而來。
保元元年(——五六年)鳥羽法皇去世,積怨已久的崇德太上皇和后白河天皇兩派矛盾一觸即發(fā)。權(quán)力真空之下,崇德太上皇以藤原賴長、源為義、源為朝為羽翼,希望建立院政;后白河天皇則倚重平忠盛之子平清盛和源為義之子源義朝,希望實施親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在這次較量中,后白河天皇先發(fā)制人,崇德太上皇敗北,被流放贊岐島,史稱“保元之亂”。
保元之亂后,源義朝與平清盛日漸不和。一一五九年十二月,源義朝與后白河上皇的近臣藤原信賴舉兵殺了與平清盛關(guān)系密切的藤原信西,占領(lǐng)皇宮,幽禁后白河上皇,遷徙二條天皇。翌年正月,平清盛誅殺源義朝,平定“平治之亂”,一舉擊敗源氏家族。從此朝中大權(quán)盡歸平清盛。
平氏一門權(quán)傾朝野。平清盛長子平重盛為內(nèi)大臣兼左大將,次子宗盛做中納言兼右大將,三子平知盛任三位中將,長孫維盛任四位少將。女兒們都嫁給了朝中顯貴,平德子更成為高倉天皇的中宮,很快誕下安德皇子。平氏一門公卿十六位,殿上人三十多人,還有各國國守等地方任官六十多人。日本六十六國,平家管轄的有三十余國。其興盛繁華正如《平家物語》所描述:“綺羅滿堂,如花似錦;車馬云集,門庭若市!逼郊覙O盛之時,民間就連說閑話的都沒有,這倒不是平家無可指摘,而是入道相國獨到的安排。相國選出三百多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一律留著短發(fā),一身紅色直裰,在京城里四處游走,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說平家的壞話,就立即沒收家產(chǎn),抓入府中。所以大家在路上都只能用眼睛示意,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飛揚跋扈、獨斷專行之下必然暗流涌動。一一七九年,新大納言藤原成親在后白河法皇的支持下,在東山鹿谷開始準備推翻平氏的謀劃。東窗事發(fā),四十三位朝臣免去官職,后白河法皇被遷到城南離宮軟禁,過著凄清的生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反對平氏的浪潮從未停息,源氏家族也從未放棄東山再起的機會。次年五月,后白河法皇之子以仁王聯(lián)合源賴政起兵。
源賴政這時已年近七旬,一向精于弓箭與和歌。近衛(wèi)天皇在位時舉辦歌會,歌題為《深山花》。人們還在苦苦思考時,文思如泉涌的源賴政已,經(jīng)脫口而出:
深山藏樹影,獨見櫻花俏。
這首歌成為傳誦一時的佳句。就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這位終身熱愛和歌的武士仍然不忘作絕命歌日:
嘆我如草木,土中終年埋。
今生長已矣,花苞尚未開。
倉促的起兵很快走向了失敗的必然命運。源賴政為掩護以仁王自刺身死,而以仁王卻仍然無法逃脫亂箭穿胸的命運。當士兵們抬著一具無頭白衣尸首哄哄嚷嚷而過時,那支叫“小枝”的笛子還斜掛在他的腰間。以仁王曾說,這支心愛的笛子是要隨他一起放進棺材的,誰料言猶在耳,事已成真。趕來支援的南都僧兵聽說以仁王已死,只得悻悻而退。在平氏的清剿中,南都僧兵奮力抵抗,數(shù)干僧兵死于戰(zhàn)場。整個南都奈良陷入火海,興福寺和東大寺等莊嚴寶剎頓時化為焦土,三千五百多贏老的佛門信徒被烈焰吞噬在曾經(jīng)香煙繚繞寧靜肅穆的佛堂中。其悲慘情境正如《平家物語》所嘆:“春日野之露為之變色,三笠山之風如泣如訴。”天怒人怨的根由已經(jīng)種下,反抗平氏的暗流終化為風起云涌。源義朝之子源賴朝和木曾義仲(源賴朝堂弟)得到后白河法皇的密旨,公然揭竿而起,東國的武士們集結(jié)在源氏旗下,掀起全國性的內(nèi)戰(zhàn)。
一一八一年平清盛去世。一代霸主的逝去動搖了平氏根基,華服的平家公子們面對燎原之勢捉襟見肘。一一八三年,木曾義仲大軍壓境,平氏一門挾安德天皇倉皇出奔。他們深知一去不返的命運,回首舊都繁華,悲愴的心情唯有托之和歌。中納言平教盛詠歌日:
棄家任飄泊,遠去白云巔。
回首燕堂處,滿眼盡狼煙。
修理大夫平經(jīng)盛歌日:
回首望故都,俱已化焦土。
煙霞橫前路,波濤滿征途。
所謂“盡狼煙”、“化焦土”,是指平氏出奔前,將六波羅等住所連同白河一帶四五萬家住戶全部付之一炬。六波羅是京都東山區(qū)六波羅寺附近一帶的地名,平家府邸就建在這里。以前人們都稱平家子弟為六波羅的貴胄公子。“煙霞橫前路”,是清晨出奔所見之景?罩性葡既缗f,煙霧飄浮,景似舊而情非昨;厥坠枢l(xiāng)隔絕,如霧彌漫,難見前程,不禁倍感凄惶。“波濤滿征途”,波濤二字,既是他們出奔西國海上的實指,更比喻風波險惡的黯淡前景。臨去的一把火不僅燒掉了曾經(jīng)富麗堂皇的樓臺水榭,更徹底焚毀了平家的衣錦榮華。平家鼎盛之時,曾如《平家物語》所記:
平家真可謂盛名震動朝野,人人欽羨的事就像草木見到春風,家家渴慕的事有如百禾遇上甘霖。說起六波羅家的貴胄公子來,無論什么樣的名門望族,都不能和他們相提并論。入道相國的內(nèi)兄,平大納言時忠卿,曾說過這樣的話:“不是出自平氏家門的人,皆屬賤類。”因此,世間的人都想找點什么因由,與平氏一門扯上關(guān)系。不僅如此,甚至連衣領(lǐng)怎么折,烏帽子怎么疊,只要說是六波羅的樣式,天下的人便紛紛效仿。